台下一片肃静,适才众人还道这白头老翁不过是信口开河,哪料到他真的是业艺惊人,众人怔怔的一时无语。
只见韩德让咳咳的干笑两声,道:“老丈你这一手功夫,可真教大伙儿大开眼界了,刚才恕下官眼拙,多有得罪。”说话间身子一欠,拱手一拜。
这白头老翁笑道:“不知者不怪,韩大人又何必客气?再……再说老头子我后半生的荣华富贵还指望韩大人你提拔哩,哈哈,哈哈。”
韩德让更是哈哈一笑,道:“快人快语,光明磊落。”顿了顿,跟着又疑惑的问道:“不……不知买主是谁?”
这白头老翁疑道:“买主?什……什么买主?”
韩德让道:“就是买赵匡胤那人头的买主。”
只见这白头老翁微一迟疑,哼哼的苦笑一声,道:“呵呵,道儿上的规矩可不能坏。”
韩德让疑道:“道儿……道儿上的规矩?”
这白头老翁郑重的道:“可不是道儿上的规矩?嘿,老头子我只管拿人钱财,□□,嘴巴可得闭紧了,否则往后又有谁会找我做生意,韩大人你说是不是?”说话间更是和韩德让眨了一眼,像是在说:“天机不可泄露。”
韩德让心下会意,寻思:“敢杀皇帝的人,必非泛泛之辈了,他究竟是什么人,当然也非同小可,如此非同小可的大事儿,还不得让杀手也守口如瓶?否则的话,他可要遭杀身之祸了。”
韩德让又笑着道:“敢问老丈你怎么称呼?”
这白头老翁道:“怎……怎么称呼?老头子我从来就没有名字。”
韩德让更是疑道:“没有名字?一个人又怎么会没有名字?”
这白头老翁道:“这你就不懂了罢?”
韩德让道:“下官不懂?”
这白头老翁道:“韩大人你可不是不懂?有名字的杀手一定活不长,有名气的杀手也一定不可靠。李太白是怎么说的?”
韩德让心下一头雾水的疑道:“李太白?就……就是唐朝作诗的那个李太白?”
这白头老翁道:“韩大人不愧是大辽的顶梁柱,连咱们汉人的祖宗也都知道,不错,正是那作诗的李太白。不过那李太白不光能作诗,他还懂武功,他也不光懂武功,他还懂杀手之道。”
韩德让疑惑的道:“杀……杀手之道?”
这白头老翁哈哈一笑,道:“可不是杀手之道?那李太白写的那首《侠客行》是怎么说的?”
韩德让疑道:“《侠客行》?”
这白头老翁道:“不知道罢?嘿,《侠客行》里有那么几句:‘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哼哼,一个杀手,那‘十步杀一人’的本事自是不消说了,不……不过光有这杀人的本事那也远远不够……”
话音未落,韩德让问道:“远远不够?那……那除了这杀人的本事,还得有什么?”
这白头老翁哈哈一笑道:“有什么?还不是那‘深藏身与名’这五个字?要知道一个人就算他武功再高,也双拳难敌四手,即便他能敌得过四手,他还能敌得过那千军万马?嘿嘿,一个杀手,只有没有名字,也没有名气,旁人更是不知道他藏在什么地方,那他才能活的久,韩大人,你说是不是?”
韩德让一想不错,随即哈哈一笑,道:“所以老丈你才活了这一把年纪,是不是?”
这白头老翁跟着也是一笑,道:“正是,正是。”
韩德让又疑惑的问道:“那……那为何老丈你这回又……又不‘深藏身与名’了?”
这白头老翁嘿嘿干笑两声,道:“那还不是因为韩大人你?”
韩德让心下疑道:“因……因为下官?”
这白头老翁道:“正是。老头子我从此投靠了韩大人,这辈子又何须再隐藏身份?老头子我仇家再多,难道他们还敢和韩大人你为难,和大辽为难?”
韩德让听这白头老翁有心要效忠他,心下更是快慰,笑着道:“不错,下官最重英雄好汉,更不会教英雄好汉在下官手下吃亏,哼哼,天底下要是有人要找老丈你的麻烦,就是和下官过不去,就是和大辽过不去。”
众人只听这话说的斩钉截铁,神情也是凛然。
只见这白头老翁一头拜倒,谢声道:“老头子我谢韩大人错爱。”
韩德让更是双手相扶,道:“老丈客气了。”
这白头老翁一转首,凛凛然的道:“老头子我一生杀人无数,杀的人有好人,也有坏人;有仇人,也有亲人……”
说道“亲人”这两个字的时候,台下众人更是疑道:“亲人?”
这白头老翁更像不以为然的道:“亲人又怎样?买主花了银子,就算他是我的亲爹,老头子我也绝不手软。”顿了顿,又指着轩辕一笑,道:“听说这小子杀了他的兄弟,也杀了他的爹娘,嘿嘿,老头子我瞧来也不过如此。”
台下众人更是惊诧道:“这……这还不过如此?杀父弑母都不过如此,那……那什么才过如此?”
这白头老翁哈哈一笑,道:“从此老头子我要为韩大人赴汤蹈火,韩大人要老头子我杀谁,老头子我就杀谁,绝无二话。你们说,你们哪一个及得上老头子我?”
台下又有人问道:“韩……韩大人又怎么会随便杀认?韩大人又……又想去杀谁?”
这白头老翁哈哈一笑,道:“哼哼,韩大人想要杀谁你们都不知道,你们就来这幽贤馆?真是可笑,可笑……”
台下众人更是问道:“那……那你说韩大人有什么仇家?”
这白头老翁一听,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道:“韩大人的仇家?嘿嘿,韩大人的仇家那可千千万万……”
台下众人更是疑道:“千千万万?竟……竟有这么多?”
这白头老翁道:“怎么没有千千万万?老头子我问你们,韩大人是不是大辽朝的顶梁柱?”
台下众人道:“韩大人当然是大辽朝的顶梁柱了。”
这白头老翁悻悻然的又道:“韩大人既然是大辽朝的顶梁柱,大辽朝的仇人是不是也是韩大人的仇人?”
众人一想不错,可是大辽朝的仇人又是谁?
众人满脸的疑惑,只见这白头老翁更是笑道:“瞧你们这些榆木疙瘩,汉人是不是大辽朝天生的对头?汉人是不是有千千万万?”
众人一听,这才明白,宋辽之间打仗不断,大辽朝的仇人可不正是大宋?只听有人诧异的问道:“韩大人要……要杀汉人?”
这白头老翁哼的一声,道:“当然也不是所有的汉人都杀,只有像老头子我这样,甘心为韩大人卖命,也为大辽卖命,韩大人他又怎么会杀?”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你瞅我,我瞅你,心里暗道:“难道这什么招贤大会,竟是要不利于大宋,不利于大宋百姓?我要是进了这什么幽贤馆,难道就要去残杀那些个汉人百姓?”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只见这白头老翁更是精神一振的道:“老头子我想要请问你们,汉人的金银珠宝多还是大辽的金银珠宝多?汉人的绫罗绸缎艳还是大辽的绫罗绸缎艳?”
不等众人回答,这白头老翁更是说道:“这还用说?当然是汉人的了!不过这些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汉人难道能拱手给咱们送来?不送来怎么办?当然去杀他个落花流水了。哼,老头子我向来都六亲不认,要是有人挡了老头子我的财路,神挡杀神,佛挡杀佛,哪怕是父母兄弟,哪怕是亲朋好友。哼,那皇帝老儿老头子我杀起来都毫不含糊,旁人更是不再话下。”
此言一出,众人更是心下栗栗,各人心中均是在想:“投靠了幽贤馆,那可不光是助纣为虐了,将来怕是也要杀至亲好友,难……难道那荣华富贵比……比得过咱们汉人江山?这江山一旦落入契丹人手里,汉人百姓还不像猪、像狗一般的活着?”
众人心念及此,不禁相顾愕然,脸上的表情像是在说:“投奔这幽贤馆,我岂不就成了汉人的罪人?”
这白头老翁一席话说来慷慨激昂,像是为韩德让肝脑涂地都在所不惜,士为知己者死,怕是也不过如此了。
可此时韩德让的神情却古怪至极,脸上一阵白,一阵青,“司马昭之心”被人当众揭穿,他可不是要难堪?可怎奈他有苦难言,这白头老翁不惜为他赴汤蹈火,他这一肚子苦水又到哪里去发泄?
韩德让那“他山之石可以攻玉”的法子,可不就是如此?重金收买汉人的武人,用汉人的武人来对付汉人,这也正是他打的如意算盘。
这白头老翁你道是谁?他当然就是木七止了。
木七止识破了韩德让的阴谋诡计,他当然也要管上一管。木七止有意要扬名立万的一展武艺,可怎奈花雕只传授了他《皓首太玄经》的内功心法,即便他内功天下无敌,可武功招式他却稀松平常的紧,一旦与人对敌,不免会教人不服。
这大辽国师修兴佐不是武功盖世么?今儿的那手“天外之音”的功夫更是教人大开眼界,不过要论起比拼内力来,木七止倒是有些把握。他硬挨了修兴佐两掌,第二掌修兴佐更是使足了内力,饶是木七止内力浑厚,也不免体内气血翻涌。
赵匡胤怎么死的木七止当然也是知道的,赵匡胤是被藏谷先生逼死的,可这事儿木七止知道,旁人可不知道。
木七止说赵匡胤是他杀的,旁人即便心下起疑,又有什么法子能来印证?他杀了赵匡胤,还不是个见钱眼开的杀人魔头?谁能给银子,谁能给荣华富贵,木七止就替他去充当杀手,哪怕丧尽天良的残杀汉人百姓,哪怕把汉人的花花江山拱手送给契丹人。
木七止当然不会真的去杀汉人,当然也不会把汉人的江山拱手送给契丹人,他不过要一语惊醒梦中人。
来幽贤馆的这些个江湖中人,个个都是汉人,个个武功也都不弱,他们要是为契丹人所利用,成了契丹人的棋子,那岂不糟糕?
柳杏儿在台下瞧着木七止,瞧着他如何大闹这“招贤大会”。看着木七止扮作一个老头子竟能以假乱真,不由的忍俊不禁。
木七止要接那头陀一掌,柳杏儿更是替木七止捏了一把冷汗,好在他平安无事。
后来木七止更是大放厥词,胡说八道一通,说什么赵匡胤是他杀的,以后更要杀千千万万的汉人。
柳杏儿当然知道这不过是他信口开河,也知道他为何要这么胡说八道一通,瞧见台下众人个个都羞愧难当,无地自容,她心里更是笑开了花。
更令柳杏儿心下喜慰的是,木七止明明是在胡说八道,却也能胡说八道出一些道理来,那什么《侠客行》的一首诗,竟也能让他借题发挥,唬的这什么韩大人也上了他的当。
柳杏儿瞧着韩德让一脸窘状,再瞧瞧木七止“大义凌然”的士为知己者死的抱负,更觉好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