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青烟当然就是柳杏儿的“暗香浮动”,她见木七止身陷重围,当然不会袖手不管。
柳杏儿不过是个弱女子,更像是手无缚鸡之力,可有的人即便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她也会有她独到的办法,柳杏儿无疑就是这样一个人。
“暗香浮动”是柳杏儿从“羊不食草”中提炼出来的,别人只须闻上一闻,五百斤的大牯牛都撂得倒,更别说是人了。
所以,柳杏儿的“暗香浮动”从来都不曾失手过,可今天这是怎么啦?要说木七止因为得了她那百毒不侵的血而不怕这“暗香浮动”,可……可那疯疯癫癫的三郎,还有那大辽国师以及屠杀为何也不怕这“暗香浮动”?
只见柳杏儿一脸错愕,茫然寻思道:“难……难不成是因为他们内功太高?一旦吸了一点儿这暗香,便闭住周身穴道,再以浑厚的内力把毒逼出来。唉,如此的话,我这‘暗香浮动’岂不也没什么了不起?那……那怎么才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教他们中了我的毒又浑然不知?嗯,要是这‘暗香浮动’能无色无嗅就好了,要是无色无嗅的话,旁人自然是防不胜防了。”
木七止跃出大宅,细声道:“杏儿,你可又救了我一命。”
柳杏儿却一脸忧伤的道:“唉,也不知道我有没有本事能再救你一回,你……你这人这么爱管闲事儿,终究还是会遇到凶险的。”
木七止苦笑了一下,道:“那……那也是天生的没法子。”
柳杏儿叹了声气,不再说话。
杨延昭凑近木七止,细瞧了一下,大奇道:“是……是你?怎……怎么会是你?你……你到底是谁?”
木七止嘿嘿一笑,道:“我是谁你不知道?我……我就是那个不识好歹,帮了人家,人家不领情,还被人家骂‘丢尽了祖宗脸’的混蛋,这样的混蛋你是不是见过?”
杨延昭嗫嚅的道:“我……我……你……”
柳杏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跟着道:“装成老太婆一点儿也没趣。”
说话间柳杏儿伸手撸下她那一头雪白假发,手也在她蜡黄的脸上一搓,蜡黄的“脸皮”就簌簌而落,一会儿功夫,眼前这“老太婆”难道真是一个老太婆?只见这“老太婆”一头乌黑秀发,明亮的眼睛忽闪忽闪,如泉眼一般灵动。只是肤色黑了些,因此却也更添了一些烟火气,否则这还不是天上掉下来的仙女?
杨延昭错愕道:“是……是你?”
柳杏儿巧笑道:“可不是我?几天前,你和咱们同桌而食,咱们见你一口气杀了七八条契丹好汉。怎么,你还要杀人灭口?”
杨延昭更是哑口道:“我……我……你……”
三郎哼了一声道:“真是人不可貌相,原来有的人看似仪表堂堂,却也是个傻子。”
木七止疑道:“傻……傻子?”
三郎道:“可不是傻子?不是傻子也是疯子。否则这么半天,为什么只会说那‘我……我……你……’的。”顿了顿,又疑道:“瞧这人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也……也不像是真傻。倘……倘若不傻的话,难道是他舌头打结了?”说话间更是朝杨延昭的嘴巴仔仔细细的打量,好像真要瞧瞧他是不是舌头打结了。
杨延昭一听,更是羞愧道:“你……你……我……”
三郎哈哈一笑,道:“有趣,有趣。原来除了‘我……我……你……’还会‘你……你……我……’如此说来,这人就不是傻子了,他不是傻子的话,当然就是舌头打结了。”顿了顿,三郎又一脸疑惑的道:“这人的舌头得多长?要知道舌头打结,太短的话可不行!”
杨延昭被三郎一通奚落,一时气的浑身发抖,他怒目而视,刚要发作,只见木七止一脸揪心的道:“奚……奚姥姥,奚姥姥她……她好像快活不成了,杏儿,杏儿,你……你瞧奚姥姥她……她还行不行?”
柳杏儿见木七止怀中抱着一人,样子如丧考妣,像是大为悲痛,小声的疑道:“她……她就是奚姥姥?”
木七止点了点头,眼睛中泛着泪花。
柳杏儿走将跟前,手指轻轻拨开奚姥姥微闭的眼睛,细细的瞧了瞧,不禁叹了口气,道:“只怕……只怕……”
木七止一听,两行热泪滚落下来,道:“奚姥姥她……她是不是已经死了?”
柳杏儿眉头微蹙,道:“眼下要找个僻静之所。”
木七止不等说话便跃了出去,口里更是说道:“三郎,你中了我那‘三魂三魄散’还想不想活命?想活命就驮着这姑娘,跟我来。”
三郎一脸惊状道:“三……三郎果……果然也中了那‘三魂三魄散’?三郎中了那‘三魂三魄散’为什么没一命呜呼?难……难道三郎跟它果真是亲戚,它……它这才不教三郎立时毒发?”
三郎心下吃惊,稍一迟疑,抓起柳杏儿便追了上去,口里更是道:“三郎来啦,三郎来啦。你……你那‘三魂三魄散’究竟什么时候发作?喂,喂,是不是三郎追上你,你才给三郎解药?”
杨延昭心里暗骂道:“果然是个疯子。”不由分说,他也跟了上去,木七止救了他一命,他当然要投桃报李。
天上仍旧下着雪,木七止一口气奔了七八里路,但觉奚姥姥脉搏渐微,心下更是一慌。眼见左首边有个不起眼的农舍,一个起落,跃进院内。
只听“汪汪汪”的一声狗叫,木七止从怀中取出一粒珍珠,“嗖”的一下,跟着一声闷响,那狗叫声便哑然而止。
“砰砰”两下,农舍的堂门应声而开,只听一个迷迷糊糊的农家老翁的声音道:“谁呀。”
声音甫毕,木七止抢步掠了上去,伸出手指,“嗤嗤”两下点了那农家老翁的昏睡穴,跟着道:“老人家,得罪了。”
三郎这时也跟了进来,一见之下,道:“得罪一定是得罪了,唉,真是可怜,可怜。”
柳杏儿一摔三郎胳膊,道:“这老人家不过是被点了穴,又没死,有什么可怜的?”
三郎更是凄然道:“他被点了穴道三郎难道还瞧不出来?三郎难过可……可不是因为他。”
柳杏儿诧异道:“不是他?”
三郎哼了一声,道:“当然不是他,他活到这么一把年纪,怎么说也够本儿了。可……可那条狗还没活够呢!”
柳杏儿一下子也愕然无语,怔怔的道:“前……前辈,你……你原来说的是那条狗?”
三郎用衣袖拭了拭眼角,抽泣道:“你道三郎说的是谁?哼,狗虽然是狗,它听不懂人话,可毕竟不会害人,而人呐?”
柳杏儿尚待说话,只听木七止泣声道:“奚姥姥,奚姥姥你……你怎么了?七止来找你啦,奚姥姥你睁开眼瞧瞧七止……”
三郎诧异的问道:“奚姥姥?难道她不是你相好的?”
杨延昭也跟了进来,见三郎仍旧在胡说八道,只道:“呸,你没听他说,这人是她姥姥么!哼,为老不尊。”
三郎叫道:“为老不尊?谁为老不尊?三郎这么年轻,又怎么会为老……”
话未说完,只听柳杏儿薄怒道:“刚才院子里的那条狗,‘汪汪汪’的叫了两声,它什么下场?谁要是再叫,也是那个下场!”
三郎悻悻的道:“不叫就不叫,你这么凶干嘛?”
只见三郎与杨延昭仍旧在吹胡子瞪眼,像是谁也不服谁。
柳杏儿解开奚姥姥身上衣衫,一只手伸进她衣襟里,木七止只听“咯咯咯”的骨骼作响,忽又见柳杏儿叹息道:“筋骨尽断,五脏六腑俱碎……”
木七止“嗯”的一声,哽咽道:“那……那怎么办?杏儿你……你就真的没办法了?”
只见柳杏儿从怀中摸出一叠小药包,口里淡淡的道:“我是大夫,毕竟不是神仙,有的病人神仙都救不了,更何况是大夫了。”
说话间她转首和杨延昭道:“半碗清水,温的。”
杨延昭稍一迟疑,又忙道:“是,是。”跟着噔噔噔的转身而去。
过了半晌,杨延昭端着一碗清水进来,道:“姑娘,水来啦。”
柳杏儿接过那碗水,就近口边,浅尝辄止,道:“还有些热,得凉一凉。”又见她折开那药包,里面是一粒粒的红色药丸,取出其中三粒,慢慢碾碎了,搅拌在温水里。
柳杏儿又从衣襟里取出一个布袋,打开这布袋,只见一排排的银针有粗有细的嵌在布袋上。她取出一根最粗最长的银针,摸准了奚姥姥的百会穴,一针扎下。
木七止见奚姥姥眼皮跳动了一下,收了收眼泪,道:“奚姥姥她……她……”
不等木七止说话,柳杏儿凝重的道:“你奚姥姥活是活转不了了,不过我强用药的话,倒也能教她回光返照的醒来一下。”说话间手上不停,又从怀中取来一个小漏斗插在银针上,接着把混了药丸的那碗温水慢慢的滴进漏斗里。
直过了一炷香的时辰,只见奚姥姥嘴唇翕张,眼皮也跳动了一下。
柳杏儿一手拔下奚姥姥头顶上的那银针,跟着和木七止道:“要在她膻中穴上灌入一股真气,再使这股真气缓缓的漫游全身,那药力方可见效。”
话音甫毕,三郎眉毛一挑,道:“内力三郎最是在行。哼,三郎为了要练成那‘摘星指’,在天山上可花了二十年苦功……”
不待三郎把话说完,木七止道:“膻中穴?还要慢慢灌注真气?”
柳杏儿颔首道:“是膻中穴,也是要轻轻的灌入真气,真气要是霸道了,她身子可抵受不住。”
木七止二话不说,认准了奚姥姥膻中穴,伸出手指将一股缓缓的真气点了进去。
只见三郎兀自摇头道:“为什么不是三郎?三郎的功力可是非同小可……”
杨延昭转首瞧着三郎道:“你这人疯疯癫癫,出手更是没轻没重,倘若一个不小心治死了人怎么办?”
三郎更是不服气的道:“治死人?三郎的功夫又怎么会治死人?再……再说,她反正也救不活了,早死一会儿晚死一会儿又有什么区别?”
杨延昭道:“没区别?哼,你死和我活有没有区别?汉人和契丹狗有没有区别?打胜仗和打败仗有没有区别?这幽云十六州是汉人的还是契丹人的有没有区别?”杨延昭一口气问了好几个有没有区别,直教三郎一下子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只听三郎一头雾水的喃喃的道:“有……有区别,可……可你说的这些和三郎有什么干系?”
只听杨延昭道:“没干系?怎么没干系?我问你……”
话未说完,只见柳杏儿眉头紧蹙的瞥了一眼杨延昭,杨延昭被她泉眼般灵动的眼睛一瞧,愣是把刚要说的话咽了下去。
一时间,屋里静谧无声。
过了半晌,只听奚姥姥轻轻的咳嗽了一声,跟着微微睁开眼睛。
三郎忽然叫道:“啊呀,果然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