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漫天,目不辨路,他四人如无头苍蝇一般乱驰。后面马嘶声、吆喝声响成一片,显然敌人的铁骑紧追不舍。
杨延昭竖起耳朵静听了片刻,只见他长舒了一口气,道:“大功告成,后面的追兵不足为惧。”
木七止一手驾着马车道:“杨兄何出此言?”
杨延昭道:“这一阵疾驰,咱们早已把那些契丹狗甩在后头啦。紧追不舍的这些契丹骑兵总共也没有一百骑。”
三郎也竖起了耳朵,静静的听了一阵,只见他茫然的道:“后面只有不到一百骑么?三郎怎么听着像是千军万马?”
杨延昭哈哈一笑,道:“我自小混迹军营,别的本事没有,听听有多少马,又怎么会听错?”
木七止听来,心里的石头这才落了地,千军万马他们打不过,百十来个的契丹骑兵又怎么会料理不完?心下稍一放松,只听远处轰隆隆的战鼓声还有那“呜呜”的号角声响成一片。
木七止“啊呀”一声,心里一紧,寻思:“契丹三十万大军驻守城外,这乌漆嘛黑的一阵乱闯,可别自己送上门儿去!”
心念及此,木七止一提马缰,“吁——”的一声,勒停了马车。
三郎叫道:“怎么不跑了?三郎还没玩够呢!”
木七止凝想了片刻,又沉吟道:“还有更好玩儿的,你想不想玩?”
三郎疑道:“更……更好玩儿的?”
木七止道:“当然还有更好玩儿的,这般夹着尾巴做缩头乌龟,难道你觉得很好玩儿?”
三郎一听,喃喃的道:“缩……缩头乌龟有什么好玩儿的?”顿了顿更是叫道:“你说!还有什么更好玩儿?”
木七止朝着后面那渐渐清晰的吆喝声、马嘶声,神情郑重的道:“什么更好玩儿?当然是杀狗,把这些爱咬人的契丹狗杀的一个不剩是不是很好玩儿?”
三郎一听,更是拍手笑道:“好玩儿,好玩儿。杀这些契丹狗么?那可不光是好玩儿了,那……那一定又有趣,又过瘾。”
杨延昭听着四下里隐隐的号角声、战鼓声,脸色也为之一变,但见他神色坚定的和木七止点了点头,心思不言而喻。
这时,北风呼啸,雪花漫天。
风雪拍打在脸上,直教这些契丹骑兵目不见物。
杨延昭和三郎暗下埋伏,待这些契丹骑兵行至,一人持枪,一人空手夺白刃,忽然杀向了这些契丹骑兵,只听“哎呦、哎呦”之声不绝,那些契丹骑兵更是“咚咚咚”的摔下马来。
杨延昭熟知行军打仗的法门儿,出手之时往往是先刺马,再刺人。契丹骑兵没了马,犹如一个人断了腿,没了“腿”,他们便不能再横行无忌。
木七止护着柳杏儿,生怕她有个什么闪失。
但见柳杏儿怔在当下,苍白的脸上失了颜色,看着眼前这一幕幕血腥场面,她更是身子颤抖,怔怔的不说一句话。
难道是她被吓着了?一个不懂武功的弱女子,听着这嘶声裂肺的□□声、痛苦声,瞧着鲜活的生命一个个的倒在她面前,她可不是会害怕?
一个姑娘但凡见到死人总是会害怕的,可柳杏儿虽说是个姑娘,她却也是个大夫。大夫哪有不见死人的?见到死人的大夫又哪里会害怕?
大夫只是不愿意见到死人,要死的人他们总会想方设法的帮帮他们,教他们能多活一刻就多活一刻。
而眼前的景象柳杏儿却是无语,他们在一个个的残杀这些契丹骑兵。这,又哪里是她想见到的?可他们要是不杀这些契丹骑兵,这些契丹骑兵就要杀他们。此情此景,她又有什么法子?
柳杏儿陷入莫名的痛苦中,面对痛苦她却又无可奈何。一个人偏偏要去做她心下厌恶却又不得不做的事儿,她当然会痛苦。
木七止只是护着她,却也一句话没说,柳杏儿心里想什么他当然知道,他不说话只因他无话可说。他,又能说什么?
不一会儿的功夫,三郎和杨延昭就把这些契丹骑兵杀了个七七八八。还有十几个契丹骑兵见敌人凶恶,料想逞一时之勇,除了送命外不管半点儿用,便调转马头,从来的路上拍马而去。
风雪遮目,那些契丹骑兵一逃,又哪里能见到他们影子了?除了那隐隐的马蹄声,四下里又静了下来。
三郎哈哈一笑,道:“好玩儿,好玩儿。喂,三郎还没玩儿够呢,你们这些契丹狗跑什么呀?”
三郎来到木七止跟前,道:“杀契丹狗那么好玩儿,你怎么不也来杀?”
木七止瞥了一眼柳杏儿,见她杏眼含怒,只得悻悻的不说话。
三郎更是开怀的朝杨延昭道:“你这人武功虽说不行,可枪法倒也不赖,一枪一个,直取契丹狗的要害。不过,三郎瞧你杀契丹狗一定没有三郎杀的多。”
杨延昭将手中的红缨矛枪往地上一杵,哼了一声道:“不敢当。”可一想到他曾舍身来救自己,不由的又放下架子,笑着道:“那是当然,三郎你杀狗本事出神入化,在下又怎及得上?”
三郎一听,心下更是快慰,只见他哈哈笑着道:“其实,你武功也不是说不行,只是没练过吐纳内息的功夫,力气不免不继……”
话未说完,只听轰隆隆的战鼓声如潮水般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跟着那“呜呜”的号角声更是如四面楚歌,直教人听来栗栗颤抖。
在这北风凌冽的雪夜里,眼前灰蒙蒙的一片,兀自响起的战鼓声,如何不教人害怕?
三郎禁不住的打了个寒战,颤声道:“他……他妈的,这鼓声真也邪门儿。”跟着又喃喃道:“难道是三郎耳朵出毛病了?否则这……这鼓声怎么不从一个地方出,偏偏从三郎的前后左右四个方位传来?”
话音甫毕,只听“嗷嗷嗷”嚎叫声又震天动地的响起,这声音如同野兽般狰狂,这声音却也有一些不同于野兽,野兽的声音可不会这般悲痛。这声音明明是人的咆哮,心情悲痛的咆哮,这咆哮声一阵阵的从四面八方涌来,像是要与人决一死战。
木七止只觉嘴唇发干,内心更是狂跳不止。但见他抿了抿嘴唇,咽下了一口唾沫,怔道:“这……这鼓声不邪门儿,你耳朵也没有毛病。”
三郎也被这一阵阵的咆哮声吓了一跳,心有余悸的道:“不邪门儿么?三……三郎怎么觉得这……这都邪门儿到姥姥家了。”
杨延昭也是神色严重的道:“当然不邪门儿,一面鼓当然不能从四面八方传来。这战鼓声如今从四下里响起,还不是咱们已被契丹大军给包围了?”
三郎一脸诧异的道:“包……包围了?这……这些契丹狗为什么要包围咱们?”
杨延昭道:“为什么?还不是他们想要‘瓮中捉鳖’!咱们杀了他们的‘于越’,他们当然要为耶律休哥报仇来啦。”
三郎听来,更是陷入一阵苦思,忽然他又豁然惊问道:“啊呀,三郎明白了,你说的什么‘瓦中捉龟’,是不是就是咱四人?”
木七止也是嘿嘿的苦笑一下,道:“是啊,你瞧这些契丹狗一旦要是把咱这四只龟鳖捉住了,会怎么样?”
三郎喃喃的道:“怎么样?总……总归不会请咱们去吃席!”
大雪遮天蔽日,夜晚里又是昏暗无光。
正因为这夜晚里的风雪天,这三十万契丹大军才没有贸然杀过来,契丹大军没杀过来并不等于要放他们一马,而是不想使一人漏网。
等天亮了,雪停了,敌人无从藏身,他们还不是契丹大军刀俎上的鱼肉?
木七止骂道:“辣块妈妈,这三十万契丹大军原是要拿下大宋江山的,你们说咱四人的命是不是比大宋江山还值钱?”
三郎却哼了一声,道:“大宋江山又是什么东西?哼哼,三郎的命难道还没有那劳什子的江啊山啊的值钱?”
三郎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更是教杨延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可是这档口,他哪里还笑的出来?天一亮,他们统统都要去见阎王爷,见阎王爷又有什么好笑的?可是一想到他今晚刺杀了耶律休哥,为大宋解除了一场危机。死,又有何惧?
只听着四下里一阵阵的战鼓声,木七止面色笃定的道:“华山一条路,那是非走不可了。”
杨延昭疑道:“华山一条路?华山一条路又是条什么路?”
木七止道:“我且问你们,咱们跪地求饶,给这些契丹狗磕八千个响头,他们会不会饶咱们一命?”
杨延昭哼了一声,道:“我杀了耶律休哥,他们恨不得吃我肉,喝我血,又怎么会饶我一命?”
三郎更是叫道:“三郎从来没给狗磕过头,为……为什么要给狗磕头?”
木七止嗯了一声,又道:“白天的时候,耶律休哥说过什么话?”
三郎疑道:“说过什么话?他……他说了那么多话,三郎又怎么记得住?”
木七止道:“他虽是契丹狗,是咱们汉人的死对头,可也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话未说完,只听三郎狡辩道:“契丹狗就是契丹狗,即便了不起,也不该称他一个‘了不起的人物’,嘿嘿,‘了不起的狗物’还差不多。”
只听木七止跟着又道:“他说行军打仗要讲谋略,可咱们现下四面楚歌,计谋我是一条也想不出来了。”顿了顿,木七止接着又道:“那耶律休哥还说,棋逢对手的两人,谁也不易上谁的当,怎么办?”
杨延昭猛然道:“那……那就比勇气,比狭路相逢,视死如归的勇气。可……可眼下敌人有三十万大军……”只听杨延昭说话越来越没了底气,像是对“比勇气”又不以为然。
木七止却道:“不错,敌人是你的十倍,你就要拿出十倍于敌人的勇气;敌人是你的百倍,你就要拿出百倍于敌人的勇气。眼下敌人是咱的十万倍……”
三郎一听,脸上更是豁然开朗的喜道:“那咱们就得拿出十万倍于敌人的勇气,是不是?哼,比勇气,三郎可从来没怕过谁,那些契丹狗又怎么比得过三郎?”
三郎虽疯,杨延昭却不疯也不傻,只见他一脸狐疑的瞧着木七止,试探着问道:“你……你是在说笑……”
木七止神色严重的道:“说笑?生死关头又怎么会说笑?眼下这些契丹狗非要杀了咱们才干休,咱们还不和他也来个鱼死网破?”
杨延昭却道:“可……”
木七止又道:“可也不能硬拼。”
杨延昭问道:“不硬拼?那……”
木七止指着周身一匹匹的马道:“这些契丹狗给咱们送来战马,咱们就用这些战马杀出重围怎么样?想当年,周穆王驾着八骏马车去往了天上瑶池,还和西王母会了一场。咱们这回驾着百十来匹马的战车,还去不了大宋地界?一旦到了大宋地界,这些契丹狗即便再多,那也是无可奈何了是不是?”
杨延昭一听,一下子也是茅塞顿开,他四人当然杀不过三十万契丹大军,可乘着战车杀出一条血路,逃之夭夭,却也未必就不能。
只见他叹息道:“唉,只怪我刚才刺死、刺伤了不少马匹,否则……”说话间更是一脸愁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