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南星和芳润的哀求,林赼心里前所未有地舒坦,他趾高气扬地一甩袖子回了院子,“把门给我关紧了!”
下人们跟着他的步伐,紧溜溜地把大门给关上,将哭嚎的芳润和南星关在了门外。
芳润怕是有诈,继续卖力地哭,哭声低一阵高一阵,听起来煞是哀伤。
南星垂头,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确定四周无人,抬起胳膊,轻轻碰了碰芳润姑姑的。
芳润一顿,神色茫然地看向他。
南星下巴往远处一抬,芳润愣了愣,爬将起来。
两人装出一副恋恋不舍的样子,一步三回头地往回走。
走出去老远,南星确定无人跟踪,这才低笑出声,“姑姑,看不出来你演得还挺像的。不知道的,止不定以为咱家夫人命要没了呢。”
芳润擦了擦眼角的泪,“我哭得还行吧?”
“行,太行了。”
芳润把指尖的湿润亮给南星看,“你瞧瞧,你瞧瞧,这眼泪可不是装的,真真的呢。”
“所以说,姑姑厉害,这眼泪像雨水似的,说下就下。”
“那也得亏夫人提醒,我在路上就开始准备,憋了一路,才憋出来。否则,这眼泪哪会来得这么快?”芳润道,“咱演到这样,算是完成夫人的嘱托吧?”
南星不确定地说道:“应当是完成了吧。”
回到屋内的林赼犹如春风拂面,心情甭提多爽快了。
他大喇喇地坐到椅子里,命人端来一杯茶,怡然自得地哼起了小曲。
四柱狗腿地上前,“大少爷心情不错。”
“你说得对,有名医胡在手,自有樊姑娘求到我门上的时候。”
“那是自然,樊姑娘突得急病,普通郎中奈何不了,唯有名医胡可以医治。咱们抢在他们前头把名医胡请回来,他们没了法子,只能来求我们。大少爷瞧见没,刚才芳润哭得多可怜哪。眼下,樊姑娘这病怎么治,什么时候治,一切就看大少爷您的心情了。”
“名医胡那边,需得好吃好喝地侍候着,别让他生出什么事端。”
“那是自然。”
林赼志得意满,“樊姑娘现在定是伤心难过,垂泪不止。那我就等着她上门哀求的那一刻了。”
林赼以为伤心难过的樊羽,却是沐着暖阳在山涧里忙活得正欢。
匆匆赶来的芳润和南星看到这一幕,都呆了。
芳润赶紧上前,“夫人,使不得啊,这等粗活,应是我来做,怎么可以让您亲自动手呢?”她扶着樊羽的胳膊,“这可怎么是好,您的鞋袜都湿了。还有您的脸,被日头一晒,红肿得更厉害了些。”
“无碍。”樊羽不在乎地挥开芳润的胳膊,“你们去林家别院,没有什么意外吧?”
芳润把前后事情细细描述了遍,樊羽听罢,“暂且不管他了,姑姑既来了,就跟我一起吧。”她道,“现在的任务便是把这些葡萄给洗干净,之后晾干。”
芳润跳进水里,开始洗葡萄。
南星踟蹰地站在原地,瞧着樊羽的眼神有些特别。
樊羽察觉了,笑着看了他一眼,“南星这么瞧着我,可是有什么疑问?”
南星不好意思地垂头,“只是,只是没想到,夫人身娇体贵的,做起这些粗活来也颇得心应手。”
风月楼出来的姑娘,只会弹琴唱曲讨好男人,会干活的却没有几个。樊羽这等头牌,按理说是没什么机会干活儿的。可樊羽的动作快而利落,一看就是做过的样子。
“这等简单的活可难不倒我。只是让你们这些舞刀弄棒的人跟着我干这些活儿,你们不会怨我吧?”
南星立马摇头:“我们唯大哥马首是瞻,只要是夫人的命令,我们将会无条件遵从。”
“……”樊羽不知道说什么好,“那,那就麻烦你们多摘些葡萄过来。”
南星答了声“是”,转身走了。
樊羽丢了粒葡萄到自己嘴里,边嚼边乐。
芳润目瞪口呆,双手伸着就要上前,樊羽立马晓悟,赶紧解释:“无毒,无毒。”
芳润顿住。
樊羽笑着解释:“姑姑,这种野葡萄不但无毒,而且是非常好吃的果子。”
“可传言都说这种果子沾不得。”
“正好,别人不敢沾,咱们悄悄地沾。”樊羽笑得贼兮兮的。
要是大家都知这种果子好吃,早被人们抢摘一空,哪还有他们的机会?
樊羽遂决定,不卖果子,卖酒。
人们没吃过葡萄,更没喝过葡萄酒。自己酿出来之后,再想法子卖掉,那就不愁过活了。
接下来的两日,樊羽领着宅子里的这十几个人干脆宿在了山里。她和芳润睡茅草屋,南星他们睡在外头。
这野葡萄到了成熟的日子,好些都熟大了,沉甸甸,紫莹莹的。
人多就是好,只两日的功夫,樊羽便酿下了整整三十大桶的葡萄酒,加上之前的一桶,一共三十一桶。
傍晚,樊羽瞅着满屋子的桶,心里别提多欢喜了。
她问:“姑姑,你说是放在这里好还是拉回宅子?”
“放在这里无人看守,若不然,咱们还是拉回宅子吧?”芳润说道。
“白日里拉太过显眼,那就等晚上吧。”
这两日在山上,樊羽没有喝药,加上日头晒,这脸上的皮肤显得愈发难看,肿涨感虽消了些,但起疹子的地方泛着紫,愈发像个猪头。
“夫人,您这脸?”芳润忧急,“咱们先回宅子熬药,让南星几个负责把这些桶给运回去吧?”
樊羽瞧了瞧时辰,“别急,我还有事要办。”
芳润:“……”
她不知道樊羽还要做什么。他们家夫人看着柔柔弱弱的,实则主意大得很。
樊羽笑得意味深长,“晾了林大少爷两日,我估摸着他该急了,所以啊,我得给点儿反应才成。”
芳润没再问,但心知夫人办事自有夫人的道理,她听着就是。
樊羽喊来南星,让他陪着自己和芳润先行下山。
下到半山腰处,樊羽不走了,她左右瞧了眼,问:“南星,此处是不是江知县路经的地儿?”
南星不明所以。
樊羽道:“听闻江知县一家今日要到山上祈福,下山的时候必会经过这里,对不对?”
南星没听过此事,表情呆了呆,“这个,属下不知。”
樊羽待要细问,就听到哒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忙低声道:“来了来了,我假装觅死,姑姑记得拉我,南星避到一旁观望。”
话音刚落,江知县家的马车已慢悠悠行了过来。樊羽唰地抓开头发,披头散发扑到路上,哀嚎不止,“我不活了,我不活了……”
芳润愣了愣神,忙奔上前拉住樊羽的胳膊,挤挤眼睛,演上了。
“夫人,使不得啊,使不得啊。”
南星看得目瞪口呆,一个闪身躲到了树后。
拉车的衙役及时拉住缰绳,马儿扬头,发出长长的嘶鸣声。
江知县奇怪,掀开车帘喝斥:“何人在前头喧哗?”
衙役回头:“大人,是两个寻死觅活的女子。”
“去问问发生何事。”
衙役遂来到樊羽跟前,“马车上的是咱们的父母官知县大人,这里发生了何事?”
樊羽哭哭啼啼,一听知县大人四个字,忙跪着上前,高声喊道:“大人,大人,你要给民女做主啊。”
她喊的声音太大,刚放下车帘的知县,心中升起烦燥,重新撩起车帘,威严十足地问道:“何事?”
衙役一听知县发问,便让了位置,让樊羽跪行至车前。
樊羽披头散发,顶着一张吓人的脸,江知县看到后,脸色变了变。
樊羽道:”民女樊羽见过知县大人,民女曾是风月楼头牌,被高五赎回,嫁作他妻。前几日,意外得了怪病,毁了容颜和身上肌肤。无人可医,唯有名医胡能诊治一二。现下,名医胡在林大少爷府里,民女眼见着没有希望,便不想活了。“
知县听罢,皱了皱眉头:“既然名医胡可以医治,你去求林大少爷便是,到本官跟前哭诉什么?”
“林大少爷说了,要想医治,民女必须去林家别院。可民女已是高五妻子,怎可随意出入林家别院?若是相公回家,民女要如何交待?”
江知县脸色黑沉,手一松,车帘合上,他道:“你且回家等着吧,本官会差人帮你问询一二,若是名医胡愿意,必会到你家帮你诊治,若是不愿,你也只能听天由命!”
衙役甩了下马鞭,马车重新出发。
樊羽退开,跪在路边期期艾艾地小声哭泣,芳润揽住她的肩膀,眼瞅着几辆马车吱吱呀呀地走远。
远到瞧不见影子了,芳润小声道:“夫人,已经走远了。”
樊羽一抹脸,长长呼了口气,“终于是妥了。”
芳润奇道:“夫人,您料想江知县会途经这里?您料想到知县会出手相助?”
“你前半句说对了,我料想到知县会经过这里,可后半句嘛,”樊羽摇头,“却是不对。林知县怎么可能为了区区一个小人物去向林府问询?听听就过了。”
“那,您这是?”芳润愈发不明白。
“林大少爷为难我,我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樊羽诡异一笑,“他的亲事,怕是不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