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鹤荆国大营之内灯火通明,宛如白昼。
东河与北月小心翼翼跟在高五的身后,今日将军脾气有些古怪,甚少言语。
行至一处,高五负手而立,眼神扫视着远处出出进进的将士,问:“孩子安顿好了?”
“回将军,”东河上前一步,“已经找了两名奶娘,大少爷吃奶后已安然入睡。”
小小的孩童在马匹上受了惊吓啼哭不止,樊羽晕过去之后,要不是高五及时拢住这一大一小,定会出现非死即伤的场面。
新找的两名奶娘都是有些经验的,抱到孩子之后,没有多久便让他止了啼声。
“那,夫人呢?”
“夫人已醒,听闻将军事务繁忙,并没有多问,安静待在屋内。”
这是最令东河、北月不理解的一点,悉心照顾大少爷是天经地义不容置疑的,可为什么将夫人给“软禁”了起来?难道有安全方面的考量?
他们不得而知,面对威严的将军,又不敢随意发问。
“之前宅子里的人呢?”
“全部带了来,这会儿都在后面的帐内。”
前方传来一阵嘈杂声,高五沉声问:“前方发生何事了?”
北月站出来,“将军,我去看看。”
他疾步奔去,停了好一会儿,拽着一名头发散乱的男子走了过来。
行至高五跟前,北月手一松,那人跪倒高五面前,颤声道:“军候唐儒见过大将军。”
“何事叨扰?”
“将军,”北月一抱拳,“军候唐儒与骑兵陈三弘的妻子有染,陈三弘得知,在前方发生吵闹。”
“陈三弘呢?”
北月往远处瞧了眼,一名男子摇摇晃晃地走了来,旁边士兵见状,有两名上前,一左一右搀扶着他,踉踉跄跄到了高五跟前,两人手一松,陈三弘软软跪趴地上。高五这才发现,他衣服手上全是斑斑血迹。
唐儒一见陈三弘,身体不由得哆嗦,跪行几步,离他远了些。他虽头发散乱,但身上并无伤,衣裳干干净净的。
“陈,陈三弘见,见过将,将军!”
陈三弘一开口,高五闻到了浓重的酒气,不由得蹙了蹙眉头。那唐儒见状,马上道:“将军,这陈三弘惯不把军容军纪放在眼里,我出于职责管束他,他却胡言乱语,挑起事端。”他作势瞪了眼陈三弘,大着胆子斥道,“在将军面前如此,实在是放肆!”
陈三弘目眦欲裂,他使劲晃了下脑袋,“你,你欺人太甚,你趁我不在,威逼利诱,跟我妻子苟且,这也就罢了。你明知我归家,却还让小厮递信,与我妻子暗通款曲。被我发现,竟以权势相压,迫我就范!”他咬牙切齿,声音哽咽,“此等奇耻大辱,我,我,宁死不从。”
高五双眸凌厉幽深,“陈三弘,你说,你瞧见唐儒与你妻子苟且?”
“大将军,亲,眼,所,见!”陈三弘举起右拳,青筋暴起,“就在我家床榻之上,他们宽衣解带,颠鸾倒凤……”思及那一幕,他怒气上涌,挥拳就要打过去,被北月及时拽拉住。
高五眸色冰寒,“当时不挥拳相向,却要等到此时?”
“我欲挥拳,谁知,唐儒竟带了守卫,却是将我暴打一顿,还恐吓我不准传扬出去,否则身首异处。”
一个底层的小兵,面对大自己几级的军候,却是无能为力。
“我知大将军驾临,唯有醉酒壮胆,舍,舍命相争。”陈三弘口齿不甚清晰,但句句血泪,满腔义愤。
高五却是不言,慢慢踱步至唐儒跟前,唐儒已经吓得浑身哆嗦,但尚抱着一丝希望狡辩,“将,将军,别听他满口胡言。我堂堂军候,怎会做出玷污他人妻子这种事情?这陈三弘分明是喝了酒,欲栽赃陷害,还请将军明察!”
高五猛地拔剑,寒光闪过,抵在了唐儒脖颈处。
唐儒吓得噤声,一动也不敢动,目光胆怯地望向高五。
高五神色冷然,气势迫人地问道:“本将军只给你一次机会,与陈三弘妻子苟且,是否事实?”他厉声喝道,“说!”
面对高五迫人的气势,唐儒立马怂了,胆战心惊地回道:“是……”
“陈三弘刚才所言,句句属实?”高五眸色寒凉,冷声再问。
唐儒浑身打颤,哪还敢有半句虚言,头上冷汗涔涔而下,“回将军,句,句句属实。”
高五手起刀落,唐儒身首异处,喷酒出来的血迸溅得到处都是。饶是高五退让得快,右脸颊处还是不可避免地溅到了一点儿血渍,配上那戾气十足的脸,偏叫人恐慌害怕。
陈三弘酒意刹那间醒了,愣怔一会儿,猛地跪行至高五跟前,“大将军英明,大将军英明!”说完已是泣不成声。
高五神色冷然地收剑,声音寒凉:“欺辱将士妻女者,一律当斩。醉酒闹事者,臀杖二十。”
脊杖二十会内出血,相比之下,臀杖二十则轻松多了。
士兵们齐声高呼:“将军英明,将军英明!”
后面一处大帐内,芳润、丹云、南星等人凑在一起,表情各有不同。
芳润最是焦灼,“夫人呢,咱们夫人去了哪里?”她拉住南星的胳膊,“你不是认识大将军身边的将士吗?能不能稍微一问?”
范朵挂心的却是自己的孩子,她哭丧着一张脸,“孩子呢?有谁知道大少爷现在何处?”
丹云抿唇,安安静静站着。
南星摇头,“我是一无所知啊。”
帐帘撩开,戾气尚未散去的高五走了进来。脸上的那滴血渍在烛光下尤为显眼。
在场的十几人全部看到了,瞬间帐内鸦雀无声。
高五踱步至帐中,站定,慢慢回转身,面向着所有人,面目冷然地说道:“夫人择良处歇息。大少爷长得虎头虎脑,被你们照顾得很好,我甚是满意。”
芳润表情欣喜,将军如是说,那定是无事了。
高五话锋一转,“我不在的日子里,宅子里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他眸色如寒冰一般,“我只听实话,你们一个一个地来。”
话落,他走出了帐子。
大家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
“哪有事情瞒着将军?”南星满脑门子的问号。
芳润却是有些担忧,若说有瞒着将军的事情,那定是关乎孩子了,可刚刚将军为何要特意表明孩子长得虎头虎脑,他甚是满意?
南星几个侍从排着走了出去。
高五站在帐外几丈远的地方,南星第一个走过去,“回将军,宅子里除了琐事之外,并无事瞒着将军。”该汇报的他已经汇报了,自认没有什么事情是故意瞒着将军的。
“夫人生孩子的时辰,知道吗?”
“知道,是丑时。”
“外人有无来过?”
“不曾,是姑姑接生的。”
“此前,夫人曾接触过什么外男?”
“林家大少爷,王爷,”南星把那晚吓林赼的事情详述了一遍,“林家大少爷大概是吓坏了,此后未曾找过宅子任何麻烦。王爷就只来过宅子一次。”
“单独与夫人一起?”
“还有陈妈妈。”
“时间久吗?”
“大约半个时辰。”
高五敛目,半个时辰,足够造个娃了。
南星答完话,便被北月带走了,另外十一名侍从,知道得比南星要少,简单一答便退开。丹云一直住在外院,有些事情知之甚少。范朵是倒数第二个出来的,出来时,恰巧听到北月与东河在小声嘀咕。
“夫人是不是做了什么事触怒了将军?”
“照此看来应该是,否则不会让人好生照顾大少爷,却将夫人软禁。深更半夜又来问话。”
“看来此事非同小可。”
“闹心啊。”
范朵侧耳听完,眼神中有了计较。她挪挪蹭蹭地来到高五身前,扑通就跪下了。
“宅子里可有事情瞒着我?”高五居高临下,声音冷冷地喝问。
“夫,夫人不该去风月楼,一,一去就是半天。”范朵战战兢兢地回答。
“夫人经常去风月楼?”
“咱们宅子往风月楼售酒,多数时候是南星去送。有时夫人亲自去,但不定什么时候,夫人每次去,都,都要好久的时间。”
“还有呢?你居于后院,应该最是了解夫人,夫人可曾与外男接触?”
“夫人单独居于一屋,夜间偶有声响。平日里风月楼的陈妈妈也来,那次还带了王爷来。”
“夫人可曾在你面前提到过王爷?”
“提,提到过。夫人,夫人说王爷衣饰华贵,一看就是不凡。不,”她眼神闪躲,“不似将军这般粗,粗鲁,浅,浅薄。”
高五眼神骤变。
语毕,范朵突然咚咚磕头,“将军,将军,求您饶恕夫人吧,求您饶恕夫人吧!”
她这头磕得实在,不几下,额头便渗出了血珠子。
高五浑身散发煞气,冷然挥手:“退下。”
有人上前把范朵给拉走了。
芳润是最后一个,她心思复杂地走出来,到了高五身前,她先跪下,“将军,夫人未曾做过任何对不起将军的事情。若说有所隐瞒,请将军听夫人亲口说。”
高五冷笑,“如此说来,确有隐瞒了?”
“将军,夫人良善,若有隐瞒,定不是成心。请将军听夫人言。”
“我现在是问你,不是问夫人。”
芳润不知如何解释,“我愿以性命担保,夫人未曾做过任何对不起将军的事情。”
“以性命担保?”盛怒的高五再次拔剑,“那我便遂了你的意!”
寒光闪过,血丝迸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