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羽深一脚浅一脚,也不知道怎么回到了原来住的地方,一进屋,她便软绵绵地倒到了床榻上。纵使身上有诸多不适,她也懒得洗漱,就那么闭眼躺着,不知不觉睡着了。
天刚蒙蒙亮,樊羽便听到耳边传来朦朦胧胧的声音,她慢慢睁开了眼睛,就瞧见丹云躬腰弯身,小心谨慎地推门进来。
樊羽腾地坐起来,“丹云。”
“夫人醒了?”丹云靠前,惊呼一声,“夫人衣裳这是怎么了?”
樊羽并不在意,却是焦急地问道:“你怎么来了?守卫允许你进来么?”
“夫人,北月说了,以后啊,您不必关在这里,可以随意进出了。外头那些个守卫,都是来保护您的。您可以随意调遣他们。”丹云道,“昨天半夜,将军急召郎中进府给芳润姑姑调治,我在姑姑身边守到现在,她身体已经不烫了。”
“姑姑没事了?”
“没事,郎中说再喝几副中药便能好,后背的伤口还需慢慢调养着。”丹云抖搂开随身带进来的小包袱,“还是芳润姑姑有打算,临来的时候将夫人喜欢的几件衣裳给带了来。”
这几日樊羽虽沐浴过几次,却没有可以更换的衣裳,她不知以后会如何,也懒得张口索要。这下,什么都解决了。
丹云扶起樊羽,“夫人,您要不要先洗个澡?”
樊羽身上的确不爽利,她答了声“好”,丹云遂差人送来热水,她守在一旁,帮樊羽擦拭后背搓洗长发,洗完,樊羽换上干净的衣衫,人看起来清爽了不少。
丹云看起来心情不错,进进出出,小步伐迈得轻盈如风,小小的脸颊上始终挂着开心的笑容。反观樊羽就不一样了,她不笑,始终板着脸,心事重重的。
丹云未有所觉,帮她挽发时,喜滋滋地说道:“前天我听北月讲过,今日傍晚皇上要为咱们将军摆宴庆功,说是要将军携妻前往。前天您还关着,我没敢讲,现下将军已经解了您的禁,是不是今晚您得陪将军入宫?”
将军没有其他妻妾,不带樊羽还会带谁?
丹云开始愁上了,“夫人,您有衣裳平常穿着还好,可要是入宫的话,略有些不合适,”她试探地问道,“要不,今日去买?”
丹云觉得入宫是件头等大事,需要好好对待。
樊羽不甚在意地摇头:“不必,到时候再说吧。”
她并不认为高五会带上她,他连提都不曾提过,想必是早有了打算。她何需操那份心?
梳妆完毕,樊羽起身,“既然许我随意走动,咱们便去看看芳润姑姑吧。”
她现在最挂心的人便是芳润了。
主仆两个迈出院子,略施粉黛之后的樊羽美目流盼,肌肤胜雪,守卫们看呆了眼,都惊惶地低头。
芳润待在一间小的偏房里,樊羽推开门,便看到她趴在一张窄小的榻上,身上搭了一条灰蓬蓬的被子,屋内飘散着酸臭的气味,樊羽当即忍不住,湿着眼睛上前,“姑姑,你怎么样了?”
她掀开被子,迫不及待地去撩芳润的衣裳,一条弯弯曲曲触目惊心的伤疤自肩头延伸到芳润的大腿处。
樊羽的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姑姑,你,你受苦了。”
刚刚还死气沉沉的芳润赶忙去拽樊羽的手,“夫人,我皮糙肉厚的,不碍事,不碍事,躺几日便好。”她扯下自己的衣裳盖住那些伤口,“伤口太丑,别污了夫人的眼睛。”
说着便要翻身坐起来,被樊羽一把摁在那里。
“你好好休息,不要起来。”樊羽拭了拭眼角的泪,对身后的丹云说道,“一会儿,找人将姑姑抬到我屋里去,以后姑姑在我那里养伤。缺什么少什么,方便取用。”
“不可啊,”起身不得,芳润急得摆手,“我几日未洗澡,身上酸臭得很,会扰了夫人。”
“没关系,我本也不是什么官宦小姐出身,这些都不碍事的。”
樊羽担心芳润拒绝,干脆喊了北月几个,找了块板子,直接将芳润抬去了自己的屋子。
芳润趴在床板上,急躁到不行,她对在一旁行走的樊羽小声道:“夫人,我去哪里养伤都可以,唯独不能去夫人屋子。您,您和将军,刚有所缓解,这,这,这怎么是好?”
她怕扰了夫妻俩的床第之欢。
“姑姑要是为我着想,就好好喝药好生躺着,早早好了才是。”樊羽面目清冷地说道。
芳润还能说什么?她叹口气,老老实实趴在木板上,由着北月几个将自己抬进了夫人的屋子。
樊羽在忙着安顿芳润,北月被人叫走了。
她没在意,要了热水,让丹云帮忙给芳润擦身子,擦的时候,她千叮咛万嘱咐,让丹云千万小心芳润的伤口。
擦身、洗发,换衣服,芳润周身舒服爽利,一双眼睛红红的,老是含着泪花,对樊羽感激到不行。
樊羽脸上终于现出了一丝明媚,“姑姑若是感激我,那就好好保重身子,以后的路都陪着我走。”
芳润眼泪汪汪地点头:“以后,夫人哪怕是赶我走,我也绝对不走了。”
北月过了晌午才归,回来后,表情严肃凝重,在院子里踟蹰良久,才敲门,“夫人,北月有要事禀报。”
刚吃过午饭,樊羽懒懒的,正想歪到榻上歇息,闻言,坐起身子,“进来吧。”
北月进来后,并不抬头,就那样躬着身子说道:“夫人,今夜将有大事发生,您先做好准备,若是出现万一,北月拼死也会保全夫人安全,请夫人到时不必慌张,随北月走便是。”
这是要她做好逃亡的准备?
樊羽不解地抬头,“将军呢?”
要逃亡,按规矩不得高五领着自己跑?怎么就轮到北月呢?
“将军已经进宫了。”
“进宫了?”樊羽喃喃低语。
“是的。”
“就将军一个人?”皇上设宴,既点明了要携妻前往,高五还敢抗旨不成?
“这个,”北月犹豫了下,老实回答,“将军为防万一,在,在大营里随意挑了名女子,一,一同前往。”
樊羽眉眼冷下来。
高五还真是有头脑,关键时刻,宁愿随便找个女子,也不愿带自己出席皇宫盛宴。
她心里微微憋气,口气不好地问:“你可知有何大事发生?”
北月踟蹰,“这……”
“不方便说便罢了,”樊羽打断他,“你出去吧。”
北月嘴巴张了张,想要说点儿什么,可思及将军所言,还不到要说的时候,遂闭了嘴,躬身退了出去。
门重新关上,樊羽突然想到了什么。
皇宫,盛宴?
有大事发生?
若是万一,让自己跟着北月逃命?
樊羽浑身打了个激灵,双目霎然睁大。
这个浑不吝,莫不是要举起反叛的大旗?
思及此,她心脏不由得抖了几抖。
反叛皇上,那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啊!
高五无亲无故的,唯一算得上亲人的,恐怕只有自己。
樊羽轻轻拍了拍胸口,心脏跳得愈发急了。
这可怎么好?
自己不会跟他归了西吧?
这么一想,樊羽那点儿睡意立马飞到了九霄云外。
入夜的皇宫内,金碧辉煌,灯火通明。
皇上坐在主位上,两侧各排开了十几张桌子。
此时桌上放满美味佳肴,高五和众位臣子分坐在桌后,而在他们的身后,分别站着侍候的宫人。
皇上身边更是不必说,太监、宫女站了一排,左右两侧分别坐了端庄的皇后与几位美艳的妃子。
皇上年愈四十,但荒淫无度,身体虚空不已,面色远不如高五的红润蓬勃。
王爷坐在高五右侧,他刻意打量了高五身边的女子,“这位,便是曾经艳冠全城的樊羽姑娘?”
高五面色不变,“回王爷,正是臣的夫人。”
皇上闻言,眼神不由瞟了过来,哈哈大笑,“高将军啊,朕早就听闻你花费万两赎回凤月楼花魁之事,今日一见,不过尔尔。他日高将军踏平木盐国归来,定要多娶几房美妾才是。”
高五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高高在上的皇帝竟然当着自己“妻子”的面说出这样的话,心里虽不痛快,但面上不能显出来,高五抱拳,“多谢皇上美意。”
坐在高五旁边的红珠,眼观鼻,鼻观心,柔柔顺顺扮演“夫人”这个角色。
觥筹交错,歌舞升平。
皇宫外,百姓挣扎在生死边缘,为裹腹而累,皇宫内,却是极尽奢靡之态。
内外相比,天差地别。
十几个美姬正翩翩起舞,站在高五身后的东河忽地俯身,贴在高五耳边说了一句话,说完,他便退开来。
高五眼中蓦然涌入一片杀气。
他忽地端起桌上的酒杯,杯里还有半杯残酒微微摇晃,他看也不看,猛地朝地上一掷。
碎片四溅的同时,一片唰唰声响起,四面八方飞来许多的短刀匕首,殿内灯笼不约而同熄灭。
有太监尖细的嗓音惊慌地响了起来,“皇上,皇上!快,护驾,护驾!”
高五一个跃身冲向了皇上身边,食指探到皇上鼻下,已然没有了呼吸。
刀光剑影,殿内有浓重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突然,空中出现一群群蝴蝶和萤火虫。
带着微光,纷至沓来。
不约而同笼罩在高五头顶。
紧接着,许多个灯笼亮了起来,让整个殿堂亮如白昼。
有人高喊:“天降祥瑞,新帝登基!”
刚刚还是歌舞升平的殿内,死尸遍地,血流成河。王爷、皇上、皇后、妃子,无一幸免,全部横尸于殿内。
几名重臣尚在,只不过每人皆被剑光包围,几名高手团团将其围住,只等新帝一声令下。
高五眼神冰冷,慢慢站了起来,他负手而立,俯瞰众人:“朕今日登基,乃鹤荆国之大幸,朕将以礼治国,护我鹤荆国大好河山,使国昌,使民安。”
诸位臣子在怔愣之后,纷纷屈膝跪下,“皇上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