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是预料中的答案,皇上还是长长地松了口气。
他敢揭竿而起,是因为他有强大的梅家军和精良的铁桦国将士,所以必赢。但何太尉背后没有。他联合其余二十几名臣子,顶多能集到万数兵力,与皇上相比,堪称九牛一毛。
屈膝服从,是何太尉的明智之举,否则,只能是死。
耳畔那些殷殷的脚步声似乎停了。
皇上淡淡一笑,几个大步上前,弯腰扶起了何仕俞,“何大人,你我同样心系百姓,理应好好配合。若朕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妥,还望何大人不吝赐教。”
他将姿态放低,表现出一副爱惜将才的模样。
何太尉虽年长,但何曾受过皇上如此的礼数?
他受宠若惊,“臣,谢过皇上。”
皇上偏头,“北月,将朕的礼物送进来。”
原来还带了礼?
何棉棉瞪着一双美目,好奇地瞟向门口。
两名侍卫抬着一个厚重的木箱子自外头走了进来。
“朕去木盐国之时,听闻那里的瓷器最为精致,便精心挑选了两套茶具带回来。茶具精美,当配得上何大人一心爱民的赤子之心。”
何太人不贪钱财,唯喜欢精美的茶具,而木盐国茶具尤为盛行。
皇上这礼,算是送到了何太尉的心里。
何太尉受宠若惊,再次跪下,这次不论是跪姿还是态度,都比之前虔诚了许多,“多谢皇上!”
何棉棉跟着跪下,临跪下时大着胆子瞧了眼皇上,凤目当中多了层欣赏之意。
目的顺利达成,皇上气宇轩昂地走了出去。
路上,北月极尽奉承。
“还是皇上英明,早料到何太尉会乖乖服从。”秦先生和一众人等,可是提心吊胆了半宿。
“他们现在是惊弓之鸟,形不成气候。”皇上骑马缓缓而行,“可有其他消息传来?”
北月忙道:“另二十位大臣,已有十二位挂出黄旗,另外八位,按兵未动。”
皇上表情淡淡的,“稍安勿躁,继续等。”
他就不信他们不惜命。
回宫后,皇上没有马上休息,而是去了御书房,秦先生闻声赶到。
“皇上,何太尉可有不恭之处?”
“没有,但他表明态度之前,朕分明听到杂乱的步伐声,他应是有所准备。”
秦先生手放到胸口上,“皇上啊,您,您刚刚也是身处凶险之中,所幸,有惊无险。”他道,“皇上,无论如何,您今晚亲自去是太过冒险的行为。若是有暗箭或者飞刀,您躲避都来不及。”秦先生庆幸不已,“谢天谢地,您没事。”
“多谢秦先生相助。”
“谢字就不必了,皇上以后别让老朽如此担心就好,老朽到现在,一刻也未曾睡过,这心始终是提着的,就担心您的安危。”
“秦先生之前不是说过吗,朕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对,对,”秦先生道,“之前我提到的您身边有贵人,并不是虚言,今晚,我辗转反侧之间,忽然就想明白了。”秦先生颇为惊喜地说道,“皇上身边的贵人,便是皇后啊!”
“皇后?”
“正是。”秦先生道,“我问过芳润姑姑皇后的生辰八字,她不光与皇上属相相合,就连生辰八字也是极其相配的。若我卜算无错的话,您二位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双,绝配啊。”
皇上露出惊喜的表情,“那名字呢?朕之前是高五,天一亮,昭告天下改为高子安,可否有什么差池?”
“子安”这个名字是皇上自己随意想出来的,以慰天下百姓。他担心自己这一改,会对“绝配”产生什么影响。
“姓名卜算,我也做了,皇上改名之后,是喜上加喜。”
“那朕就放心了。”
何太尉府里。
何太尉一家子端坐堂屋中,那个厚重的木箱子已经打开了,两套精美绝伦的茶具放在桌子上,何太尉手拿其中一把茶壶,爱不释手。
何棉棉若有所思地瞧着,“父亲,这茶具看起来相当精美。”
“何止是精美,简直是巧夺天工啊。”何太尉感叹,“这是我迄今为止见到过的最精美的茶具。”
“竟有如此宝贝?”
“木盐国盛产茶具,的确是不负盛名。”
父亲高度夸赞皇上送的礼品,何棉棉好奇地歪头,“父亲,这么说,您是真的打算臣服于当今圣上了?”
父亲有反心,她最清楚,今晚父亲向皇上表明忠心,她却是不信。转变哪有那么快的?可现在父亲对茶具爱不释手,她有点儿摸不准了。
何太尉慢慢放下了手中的茶壶,“这位比之前那位好,但这位名不正言不顺,不妥。”他根深蒂固的观念,皇室血脉是不能混淆的。皇上再不济,也不能由其他人随意取而代之。
何棉棉不说话了。
良久,何太尉叹了口气,“且行且看吧。”
倾云宫里。
樊羽舒舒服服地躺在宽大的床榻上,睡了一会儿之后,她感觉到几分燥热,索性蹬掉被子,仅着薄薄的睡袍,侧躺着继续睡。
去了被子的束缚,温度刚刚好。
睡得迷迷瞪瞪的,身侧床榻猛地一沉。
樊羽还未来得及吃惊,一只凉凉的大掌攀上了她的胳膊。
相比于天气的燥热,这只大掌的到来可谓是清爽无比。
熟悉的气息漫延过来,樊羽眼睫扑闪几下,没有动。她稍稍紧了下鼻子,并没有闻到血腥气。
身上的大掌覆上来后,许久未动,久到他掌间的温度与她胳膊的温度趋于一致。
樊羽想睡,可一只大掌覆在自己肩膀上,她睡不踏实。
她屏气凝神地等了会儿。
皇上的耐性超出她的想象。
他竟然就只搭了只大掌上来,再无其他动作。
她侧耳倾听,他呼吸声很平稳,她猜不出他倒底是睡了还是没睡。
越琢磨人越清醒,今夜难能好眠了。
她轻轻抓住他的大掌,深呼吸了一口,一个翻身转了过去。
浅淡的夜色中,两人竟是大眼瞪小眼,都没睡!
已然如此,樊羽假装刚醒过来,柔声问:“皇上可是处理完公务了?”
按说处理反臣没有这么快,难道所有的反臣都自动举了黄旗?
皇上掌心被樊羽搁在了两人中间,放空了。
他轻轻捻了捻指尖,道:“两名臣子欲逃离,一并射杀,其余臣子皆表示服从。”
“皇上圣明,臣子们自然愿意追随。”
皇上不说话,樊羽慢慢阖上了眼睛。可刚刚阖上,那只横在两人之间的大掌像蛇一样,再次爬上了她的肩。
樊羽那点儿刚涌起的睡意立马烟消云散。
她睁开了眼睛。
皇上面朝她侧躺着,此时,他微阖双目,呼吸缓而平稳。
似是睡着了。
樊羽思思量量地伸出手,覆到男人的大掌之上。他的肌肤粗糙,应是常年征战的结果。她忍不住来回磨蹭两下,粗粝感更甚。
他有他不容易的地方,他生来并没有享过什么福,连名字都是随便起的,高五。能从一个贫苦的普通人爬到现在的位置,其间付出的努力大概是常人所无法想象的。
有句俗话说:穷人乍富,腆胸叠肚。可这个高五登上高位之后,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贪欲。没有着急圈钱,没有四处搜罗美女充盈后宫。有的,只是对家国大事的殚精竭虑。
这么一想,他这个皇帝,当得也还算好。
睡不着的樊羽,脑袋往前凑了凑,仔细嗅闻他身上的气息。
干净、清冽,没有半丝脂粉味儿。
他的呼吸平平稳稳的。
也许真睡着了?
樊羽忍不住,脑袋再次往前,拱到了他的颈侧。
若是他还不动,那定是睡着了。
樊羽在心里盘算着,若他真睡着了,她便要把他搭在自己身上的大掌给拿下来。
没想到,竟是失算了。
她人刚拱过去,肩膀处的大掌便动了起来,她人一下就贴了过去。
被他结结实实抱到了怀里。
这是根本没睡?
樊羽缩在他怀里,眼珠子骨碌碌直转。
昨晚运动过了,他这意思还要继续?
是不是得给他个机会,让他主动?
她静静地等着。
他箍紧她,呼吸在逐渐地加剧,这外头的天儿明明热燥燥的,可她耳旁却好似刮起了大风,鬓边细细的绒毛被吹得竖立起来。
樊羽暗自在心里喊了句:“真是要人命!”
她怎么偏偏遇到了似呆瓜一般的他?
她认命般地螓首微歪,轻轻袭向他的颈间……
他大概是属狗的,她不动,他不动。她一动,他便似蛰伏了一冬的蛇,吐吐芯子活泛起来。
樊羽出了一身的汗,就跟完任务似的,完成了,这心里也敞亮。
任务刚完成,她便毫不犹豫地推开他,“皇上,要水吧。”
这身上粘腻得紧,得赶紧擦擦。
殊不知,她这推的动作,让身旁这位怔了下。
头一晚被推,皇上没啥反应。可这第二晚,樊羽还是推得那叫一个利索快,皇上就有些闷闷不乐了。他可还没忘,他说今晚不过来的时候樊羽那张粉嫩嫩的笑脸,跟抖抖花瓣刚盛开的水灵灵的鲜花似的。
是开给春天,不是单独开给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