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苏醒

“安德！”雨者追上安德，在大堂光亮的地板上留下一串清脆的脚步声，他神色轻松，就好像刚才的会议根本没发生过，这才是他们师徒今天的第一次会面。

“两次一对一我都胜出，三对三也是，模拟战高分，各种武器能力都是优，徒手格斗优加！”安德劈里啪啦地在设备上翻着晋升考核的成绩，“领导力良，实战指挥能力及格，实际作战综合能力预测不合格……不合格？！怎么预测的？黄金时代以后，统治军就是世界上唯一的武装力量了。敌人从哪里来？太空吗？没有敌人怎么会有实战？恐怕统帅圆桌里都没人见过实战吧。凭什么预测我的实战能力？！”

安德还想继续说，雨者却对他摆摆手，“先听任务。”

任务！安德感觉心脏像被电击一样，骤然加快了跳动。

“制服，轻武器，你有十分钟准备时间。”

雨者说完就走。安德仍旧迷惑地站着不动——失落、委屈，甚至对希娅的思念都被清洗一空，他的大脑里只有任务。什么任务？一般都会提前收到任务指示？难道是秘密任务？准备时间只有十分钟？布战演练都没有？是紧急任务？

他再次和雨者碰面时，两人都穿上了笔挺的制服。安德想提问，雨者却示意他快走。

他们驱车一路奔驰，已经驶离城市踏上郊区的小路，雨者还是一言不发，一直低头读着设备。安德看到一片清澈如镜面的湖泊，湖面闪着耀眼的白光，接着一座城堡似的豪宅在湖水和郁郁葱葱的树木中若隐若现。雨者停了车。

“这次任务重要等级和机密等级都是特一级。”雨者开口便惊到了安德，“任务实际上已经超过我们的权限，所以我也只比你早一个小时收到指示。”

安德心急，又要提问，雨者却说，“先别问，这事要慢慢讲。《黄金时代名将录》读过吗？”

安德点头，“当然。”

“好，任务是护送里面的一位名将。”

安德没了头绪，连提问都不知道从何而起，心急火燎地伸着脖子张望——附近不像有墓地的样子。

雨者被他的样子逗笑了，“我还是讲得太快了。”

“《黄金时代名将录》里的一位名将？黄金时代，一百年了，那个时候的名将？”安德停顿了一下，伸出食指向上指了指，“他们都死了。”

“我要更正一下，不是所有人都死了。”雨者的口气有点像个老师了，“正坦统帅还活着。”

安德马上抢道：“不对，正坦统帅是黄金时代结束后才晋升将军的，所以没被写进《黄金时代名将录》。”

雨者低头浅笑一声，学生抓到了老师的一个小小的失误，气氛却丝毫不显尴尬。三年的朝夕相处，比起师徒来说，两人更像是兄弟。在雨者的训练下，安德快速成长，不仅能力更强，也越来越敢于挑战雨者。对于这种挑战，雨者不但不介意，反而很欣赏，就在昨天，他还感叹——安德年仅二十六岁就有能力竞争初级指挥官，自己的努力总算没白费，当年放弃那些可以快速晋升的岗位，而选择做教练，一切都是值得的。

安德不依不饶，给了雨者一个逼问的眼神。

“你说的对。”雨者回了一个肯定的眼神，“不过，还是要更正，不是所有人都死了。”

“别绕圈子了，到底有没有任务呀？”安德快要失去耐心。

“有！”雨者严肃起来，“任务是到血湖秘密疗养基地迎接丽卡露将军，并护送她安全返回总部。”

雨者指指安德刚才看到的那座豪宅。

这下，安德确定了——根本没有什么任务，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向后倾去，两只手臂交叉在脑后。上次他在演习中输了一对一，雨者带他到一处隐蔽的地下夜场喝酒还历历在目，他们被认出是统治军，惊扰了场子里的非法交易，差点起了冲突，老板娘是个颇具风韵的成熟女子，亲自出来圆场，才平息下去。她对雨者饶有兴趣，说着雨者这样的身体不是健身教练，就是统治军的军官，而他脸上默默的威严出卖了他的身份。雨者的确高大强壮，但他安德可有一头金发呀。他还记得，当时自己多少有些不服气，雨者大他整整八岁，怎么就抢了老板娘的倾慕呢？不过也无所谓，安德想着，反正他心里只有希娅，只是不知道，雨者这次又安排了什么节目。

安德的思绪刚刚飘走，雨者就发动车子，继续前行。绕过一片遮天的大树，安德看到湖面映射出一片片如血般的暗红，才明白这里为什么叫做血湖。这幕大自然的奇景远去后，被雨者称为秘密疗养基地的豪宅更加清晰的呈现在安德眼前。他猜想，里面等待他的大概是一场疯狂的派对吧。

“因为我也是越权拿的任务，指示没法转发给你。不过你最好查一下，对丽卡露将军的生平简介，有个大致的了解。”雨者也看着那座豪宅，有些期待的样子，“我从小听星星医生讲丽卡露将军的故事，一直以为是个传说，没想到是真的。”

安德在心里暗笑雨者卖力的表演，居然把和自己情同母子的星星医生都搬出来了，“好吧，星星医生看起来有一百岁了，她大概知道些黄金时代的事吧。”

雨者直接把资料发给了安德，“快看。还有更多复杂的情况要交代。”

安德一看，《黄金时代名将录》里竟然真有一位丽卡露将军，只是文字少而含糊，又没有照片，他猜测，这位将军大概很年轻就去世了，“她是死后才被追授将军的吗？”

“她没有死。她一直在冬眠。”雨者更正。

安德没忍住，一下笑出了声，“冬眠？我以为你不看科幻电影。”

在他的笑声中，车子终于抵达目的地。

“我知道这事很难接受。”雨者仍有耐心，指着近在眼前的豪宅，“这里面就是我们这辈子最重要的任务了。丽卡露将军是黄金时代最杰出的领袖之一，她是一代传奇战士，黄金时代末期志愿加入冬眠计划。你想要实战经验？她是你唯一的希望。”

安德斟酌着雨者的话。雨者已经下车和门卫确认了身份。接着，大门打开了。

豪宅里寂静得可以听到灰尘掉落的声音。安德还是没有相信雨者说的离奇故事，却可以闻到豪宅里统治军的气息。他不禁想象，这一百年里，曾经有谁在这里“疗养”。

两人四处张望，迷路似的向前慢慢游荡，直到看到一张巨大办公桌后坐着一位熟人。他同样穿着统治军的制服。安德知道他不是总部大楼的人，却看他十分面熟。而雨者很快叫出了他的名字：“红杉！”

红杉看到雨者后，热情地起身迎接，“雨者老师，怎么是你？”

“临时接到的任务。”雨者和他握了手，又拍拍他的肩膀，“这几天回总部吗？今天任务太重要。改天要和你好好聊。”

“不好意思，老师，今天交接了任务，我就要走了。”

雨者显得有些失望，却没多说什么，和红杉交换了任务代码，对他说，“这是安德。说说情况吧。”

“丽卡露将军是一个月以前苏醒的。经过三天的密切监护后，转送到这里疗养。我一直负责安保，也是今天才知道她的身份。这一个月里，安保小组只有我和其他两人，此外，只有星星医生有权限进入疗养基地。”

“她本人情况如何？”雨者问。

“星星医生说她身体状况不错。她不怎么说话，每天就是一个人训练。两周前，她申请了设备，之后，就通宵看资料，大概是想尽快适应吧。”

“好，那我们准备交接。”

红杉带着两人穿过迷宫般的走廊，来到一片巨大的玻璃窗前。透过这片窗，安德隐约看到院子里有一个人影，舞动着身体，身后就是那片血色的湖泊。

“你看，还在训练。”红杉说，“她不让别人打扰。看来，你们要等一下了。”

两人转到了一条昏暗的走廊，走廊两侧的墙壁上挂满了统治军名将的画像。安德站在神行海克将军的画像前，陷入沉思，若他今天真将见到一位黄金时代的将军活生生地走到他面前，他的人生将发生怎样的改变。他一直梦想成为神行海克将军一样的英雄，丽卡露虽然不是神行海克，但她仍是《黄金时代名将录》中的一段笔墨。在无比血腥的黄金时代里，她参加过多少战斗，手上有多少鲜血，身上有多少伤疤。

脚步声，打断了安德思绪。他心跳加速，和雨者一同望去，伴着冲击喉咙的紧张气息，脑海里不停闪现出各种幻想的形象。

然而，出现在他面前的，却是一番让血色湖泊沦为嚼蜡的异象——

她是一位少女。不，少女有些夸张。她年轻，皮肤泛着青春的光泽，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清澈如两颗完美的宝石，每次闪动，都像是能吸取万物的能量。这样的脸庞，让人瞬间忘记了这世上还有其他的女人。她美得无懈可击，却又极端诡异，只因肩上一对代表着至高权力的徽章，胸前一群诉说着丰功伟绩的勋章，还有长长的披风无风自起，仿佛身后千军万马都追随着这位妙龄女孩。最不可思议的是她一头长发，似卷又直，倾泻地垂下，为这极不和谐的美妙画面添上点睛一笔。

安德从没见过统治军中有这样飘扬的长发，女孩子们不是盘发，就是扎着高傲的马尾。他本以为无法将长发和搏斗构想进同一幅画面，却发现脑海里的影像已经像电影般展开播放。

不知过了多久，走廊里就只有尘埃落地的声音。

“你们好。”丽卡露的声音桃李般的清脆。

“长官！”雨者敬礼，“初级指挥官雨者。”

安德感觉自己也走进了电影里，张开嘴巴说话，却听不清自己的声音：“长官！高级战士安德。”

“丽卡露。感谢你们过来。”丽卡露说完便向大门走去。

安德双腿机械的跟在后面。刚才的一幕已经耗尽了他的脑细胞。车子驶上了返程的路，他仍旧思绪凌乱，他发现自己的眼睛根本没法离开丽卡露。他知道这样盯着实在不好，他努力想要移开目光，却做不到。

好在，丽卡露一路望着窗外，这几十年，世界的变化，她要如何接纳？但她始终面如止水，让安德无法捉摸她的心情。

他更无暇注意，雨者也同样望着窗外，带着那一贯的平静表情，唯有自己知道内心的波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