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左臂

这是统治军最先进的医疗飞行器，迪南医生想，就算只为她一人派出，也不足为奇，毕竟，她是丽卡露。可是，他给出的救治方案和修复方案怎么还没得到总部确认？他想不明白，难道是他的伤势评估有问题？还有，他申请的医疗助理也没有到位。她伤得太重，只靠他一个人和那些器械手臂肯定不够。他现在能做的，就只有用麻醉减轻她的痛苦。

“快点确认呀！”迪南医生急得对着自己的设备大喊一声，再耽搁，她的左臂就要废了。

他焦虑得来回踱步，统治军培养一个战士要十年，手废了，就不能上战场了，太可惜了，更何况，这不是一般的战士呀。

“不行。”他自言自语，想着要不然就先开始，反正总部肯定会确认，如果丽卡露毁在自己手上，他的职业生涯恐怕就完了。

可是，助理还没到位，他没自负到这个程度，这次任务太特殊，丽卡露都经历了什么，他猜不到，反正就伤情来说，有太多不可预测的因素，气压、重力、温度、辐射……肯定还有更多他根本想不到的，总之，他在近三十年的学习和实践中，从没听说过这样的案例。

突然，他感到飞行器轻微摇晃了一下，“太好了！”

看到一台小型飞行器正在对接，他知道，帮手来了。

“迪南医生，第四医区艾莉向您报到。”一个年轻的女孩从对接口跑进来。

“就你一个人？”迪南医生眼看小型飞行器离开，不敢相信。

艾莉点点头。

“这是在拿我的工作开玩笑吗？”迪南医生气得提高了声调，吓得艾莉不敢动弹。

“好吧，反正来不及了，只能这样，你快进来。”迪南医生想，多一双手总比没有强，同时，他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艾莉一只脚刚迈进诊疗区，她的设备就哔哔叫起来。

“你没有权限！”迪南医生愤怒得捶了一下墙壁，“这是要我的命呀！别管它，把你设备丢到一边去，越远越好。”

艾莉把设备拿到了飞行器的最尾端。迪南医生仍能隐隐听到它哔哔的警报声，显得有些焦躁。艾莉倒是镇定，完全没有为越权的警报而惊慌，反而迅速拿出手套和眼镜，准备起来。

迪南医生见她有条不紊，动作还算专业，稍微增加了一点信心，情绪也平稳了一些，“开始之前，我要坦白地告诉你，我们接下来的操作是违规的，因为我还没有收到总部的确认，理论上，我们不能动用任何资源，但是情况紧急，我需要立刻开始手术，你愿意配合吗？”

“愿意。不过我有一个问题。”艾莉做好消毒，走到手术台前，“我们的救治对象是谁？”

“你没看任务指示吗？”迪南医生又吼起来。

“看了。指示说优先救治的是丽卡露。”艾莉仍镇定，“可是，她在哪？”

迪南医生指着手术台大喊，“丽卡露你都不认识？！”

艾莉张大嘴巴，怔了一秒，一下子反应过来——眼前这位伤者就是丽卡露。

迪南医生懊悔得咬着嘴唇，觉得自己实在不该责怪艾莉，她没认出来，其实再正常不过了。丽卡露左脸的皮肤几乎全部损毁，右脸也被血块覆盖，下面的伤情不好判断。

艾莉指指自己的眼睛，“这里呢？”

“眼睛没事。”迪南医生发现，幸运还是眷顾了他，丽卡露的眼睛要是也损坏，情况就会更复杂，就算自己再厉害，也基本铁定栽在这次任务上了。他暗暗在心里给艾莉加了几分，欣赏她能找到重点。

“开始前，要不要把情况汇报给神行海克将军？”艾莉问。

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迪南医生默默感叹，艾莉真是聪明，神行海克将军一定会想办法给总部施压，让他们赶紧确认。

“当然。”迪南医生敲着自己的设备，“好了，我已经发了。现在，我要你拿出百分百的状态，有任何闪失的话，神行海克将军是不会放过我们的，你懂吗？”

艾莉点点头，并没有被迪南医生的“恐吓”震慑，反而露出自信的微笑。

“那我们开始。”迪南医生戴上眼镜，“我控制一号和二号机械手臂，你控制三号，把四号也启动待命。我已经采集了她的组织样本，你现在开始打印，打印机不要停，越多越好。你现在手动确认她的麻醉状态。让智能助手每五分钟汇报一次她的体征。”

艾莉流畅地跟着指示，分毫不差，让迪南医生对她刮目相看——这个小姑娘不仅接受过良好的专业训练，而且具有一定的实战经验，心理素质也不错，是个可塑之才。

“先从上臂开始，这里有严重的钝器伤，组织里碎片很多，要非常小心。”迪南医生带着艾莉操控着机械手臂，这是极费精力的工作，没过多久，两人额头就冒出了汗珠。

“你做得不错。”迪南医生双手在背后伸展了一下，舒了口气说，“你继续。我要开始处理下臂。这里主要是烫烧伤，情况也是比较复杂，而且深度太大。不能用机械手臂了，我要上手了。”

艾莉愣住了，“要用人手？真的吗？”

“你过来看吧。”迪南医生看出了她的求知欲，“你知道吗？就算再过一百年，机器也取代不了我们。”

艾莉凑到迪南医生旁边，太多她从没在书本或工作中见过的东西，让她的眼睛不停闪动。迪南医生知道，她想要记录下来，可她的设备却无奈地在远处哔哔响着。

看了一会儿，艾莉就自觉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这毕竟不是课堂，他们还有太多工作。不知不觉，迪南的眼睛模糊了，双手也开始颤抖。

“三个小时了。”他抹一把头上的汗珠，“休息十分钟，喝口水。”

艾莉靠在飞行器的墙壁上，拉出一根吸管，含在口里，又用手指在一面小小的屏幕上调配着水中的能量和养分。

“还有一个多小时，就到总部了。”迪南医生揉着自己的肩膀，“左肩还有两处枪伤，而且脸部的处理会比较困难，肯定是做不完的。我会申请继续留在飞行器里，不要转送医院，也不需要交接工作了，就我们两个人，把任务完成。”

艾莉点头，“要飞五个小时呀。她怎么会到这么远的地方？”

“逃生舱落到哪里，谁能知道呀。”迪南医生可没空想这个问题。

“她……”艾莉吞吞吐吐，“真的是从外面回来的吗？”

“你不是看了任务指示？”迪南医生反问。

“关于这个，指示里没直说，只是提到，她是在禁飞的飞行器里交战受伤的。”

“这还不明白吗？”迪南医生喝了口水，“现在禁飞的还能有什么？”

“哇！”艾莉闭上眼睛，一脸陶醉的样子，“那应该能看到很多星星吧。太浪漫了！”

“浪漫什么？”迪南医生完全不同意，“那可是我们最精锐的团队，伤亡惨重！你看，他们的老大也躺在这里了，左手差点残废。”

说到这里，他又燃起了工作的动力，“继续吧。”

然而，工作才刚开始，就被打断。

“确认来了。”迪南听到提示音，兴奋地拿起设备，却发现收到并不是总部的确认。

“迪南医生，你没事吧？”艾莉停下手中的工作，“你的脸色……不太好……”

“怎么会这样？”迪南医生没理她，只是不停地喃喃，“怎么……会这样？”

这时，艾莉的设备也传来了提示音，迪南医生才注意到它的警报声已经停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飞行器里安静下来。

“这不可能！”艾莉对着设备瞪圆了双眼，大喊一声。

接着，两台设备同时噼噼叭叭的响起来，迪南医生读着那些像炸弹一样向他砸来的文件，终于明白了今天的任务，“也没有什么好隐藏的了。今天为什么是你我在这里，一切都很清楚了。”

他放下设备，背着手走到窗前，望向外面，“两个月以前，我被招募到冬眠计划。我完全不懂的领域呀，我怎么能胜任？我一直拖着，昨天才签的保密协议。”

艾莉摒着呼吸，“我是今天早上签的。”

“可我完全没想到，怎么会是丽卡露？”迪南医生的声音颤抖起来，“这是拿我们最优秀的战士去做试验呀！为什么？”

“文件上说她是自愿的。”

“你也相信？”迪南医生猛地转过身，“你没听说吗？她快升将军了。要是你，你会去冬眠吗？”

艾莉垂下眼皮，“三个月以前，她拿下阔山一战后，就有这样的呼声了，都说是因为她太年轻，统帅圆桌一直压着没给她。”

迪南医生沉默了一会儿，深深叹了口气，“是呀，回到阔山，她太不容易了。”

“她真的是公主吗？”

“这个恐怕只有神行海克将军才知道。”迪南医生缓缓走回手术台前，看着丽卡露，“她这一生都太不容易了。这么漂亮的姑娘，走到最后，脸都毁了。”

“怎么说的像是要去死一样呢？她只是去冬眠。”

“这和死又有什么区别？”迪南医生攥紧了拳头，“你相信我们已经掌握了冬眠的技术吗？以前有过成功案例吗？这是活体实验而已。”

艾莉陷入沉默，眼神渐渐流露出悲伤。

“而且，就算她真的冬眠了，真的撑过了一百年，真的能醒来，那也是物是人非，未知的世界，她能生存吗？”迪南医生难过得说不下去了。

“那我们至少要把她治好，让她完整的健康的去冬眠。”

“对！”迪南医生欣赏艾莉的冷静，并被她的正能量感染，“今天，要把所有内部组织完成。然后送她进疗养舱。按她的失血情况，至少要在舱里躺四十八个小时，才能开始修复表皮。”

目标明确后，两人又开始忙碌起来，直到飞行器降落，他们都没停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