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勋章

丽卡露这次没忘记付钱，也没忘记一把拎起桌上剩下一半的酒瓶，却再次忘了自己的黑袍。

安德变成了专门给她拿衣服的跟班。他跟着她，头脑里的念头少了许多，虽然只喝了一杯，时间也不算太晚，他却错觉已经玩到了后半夜，有种不愿收场的疲惫。

他不想再思考什么，好像也不能再思考什么，就只是跟着她，回到了那座黑压压的金属大门前。

她推开大门走进去，毫不留恋户外清新的空气。他紧随，怕她立刻就被人海吞没，却看到她停留在门口，俯视着巨大的下沉舞池，泪水早已风干不留痕迹，她的眼里只剩狂妄，倔强的毫不掩饰的狂妄，什么神行海克，《黄金时代名将录》里的名字就像拥挤在这舞池中那些乱舞的群魔，对她来说，无非芸芸众生，黄金时代是属于她丽卡露一个人的，只有她，才配得上传奇一词。

安德不知道，究竟是与生俱来，还是千锤百炼，她竟然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聚积起如此强大的气势，仿佛浴火重生。他感觉快被这气势掀翻在地，近乎疯狂的希望脚下的人海都是她的敌人，她一跃而下，仅凭一只右手，翻江倒海，将他们一一毙命，横尸遍地，唯有她屹立不倒。

这一瞬间的幻想，比梦境中的神行海克还要刺激。安德觉得身体里的血流加速，迫不及待想要跳进舞池。

丽卡露举起酒瓶，灌了一口，就顺着阶梯滑入人海。她跳跃着，摇摆着，狂笑着。安德围绕在她身边，被人群不断撞击，也无所谓。他握住她的酒瓶，她松开手，把酒瓶交给他。他举着酒瓶喝起来，却不忘注视着她肆意的身体和表情。

一只手掌般大小的机器人飞到安德身边，他才意识到，自带饮品并不合规，他必须点些什么，才能继续在这里玩下去。他胡乱的选了酒，又胡乱的付了钱，机器人才罢休离开。绕了一圈，这只机器人又飞到了丽卡露身旁。她只是对它眨了眨眼睛，它就满意的飞走了。

安德从没发现，周遭的世界竟是如此浪漫而又愚蠢，美貌当作硬通货，连硅基也受用。

她最终还是累了，跳不动了。他们喝光了瓶中的酒，又把安德点来的酒也喝掉了。她左右闪身，艰难地穿过人群，去找洗手间。他在跟随她的途中终于把那件黑袍弄丢了。虽然除了音乐，什么都听不到，但他很清楚，她又吐了。

安德不确定自己说了什么，才成功说服她离开，也许他什么都没说，她本来也玩够了。反正，她从洗手间出来后，他们就走了，坐上了安德的车子，也不记得这一路是怎么过来的。

“送你回宿舍。”安德脑袋里嗡嗡的耳鸣声还需忍耐，但被外面的冷风吹了一下，他清醒了许多。

而丽卡露在天亮以前是不会清醒过来了。她一只手扶着额头，上身摊靠在车窗上，双眼紧闭，嘴里哼哼着。

车子刚刚启动，她就大叫一声：“停下！”

安德没理会，这么晚了，就算顺利回家，明天上午恐怕也是废了，他还得和雨者解释。

“停下！”丽卡露揉着眼睛，“我不回宿舍。”

“太晚了，回去了。”安德不想过多纠缠，估计她很快就会在车上睡下。

“去这里。”丽卡露发给他一条地址。

安德拿出设备，才发现希娅已经试图和他联系了十几次。未接来电、留言还有几段视频都不方便处理，他只能快速扫了一遍剩下的几条信息，内容都相似——表达担心，询问他的进度，以及催他回家。

“收到了吗？我不住宿舍了。”

安德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更换了目的地，车子再次启动。

他看到只需要十分钟，就能到达，这点时间，还算可以承受。之后，他再无暇顾及丽卡露。

他插上耳机，听了希娅的留言，又看起了她的视频，还好没什么大事，只是因为他没交代清楚，让她不安了。他打算在丽卡露下车后，就马上给希娅回电。

最后一段视频还没看完，车子就停在一栋崭新的高楼前。安德透过车窗，由下至上的扫视了大楼，猜测它只是经过翻修，才显得那么洁白闪亮，因为这个地段不可能再有余地建设，他也记不得上一次这城市里有建筑落成是多久以前了。

总之，今天终于结束，安德相信，如果他告诉希娅，虽然回家晚了，但他收获巨大，下次晋升考核十拿九稳，她肯定会为他高兴。

“到了。”安德看到丽卡露已经睡着了，提高了音量。

她一动不动，毫无反应。安德只能轻轻推她一下，凑近一点说，“到了。”

这下，丽卡露总算稍稍动了一下，抿起嘴唇，咽下口中的气息。她眉毛拧紧，用手捋开头发，勉强睁开一半眼睛，向车窗外看了一下。

她对安德点了下头，转身推开车门。安德立刻输入了回家的地址，却发现丽卡露并没有站起来走下车，而是整个人滚了下去。她摔在地上，微弱地呻/吟了一声。

安德把头探出车门，看到她跪在地上，双手支撑着身体。

要命，安德真想一走了之，却还是下车把她扶起来。就再耽误几分钟，把她送上楼吧，他想，省得之后夜长梦多。

这座大楼着实奢华，充分彰显了她将军的身份和地位，安德想看清大厅里的细节，却来不及，大体上的感觉，有品位，又不张扬，到处都是精英的味道。

“几楼？”他扶着她走进电梯。

“顶层。”

好吧，看来将军的收入也确实不一般，安德暗暗感叹，而这一层竟然只有一扇门，难道整层都是她一人的住所。

“没有私人电梯吗？”安德嘟囔一句。

“没有，真遗憾。”她居然听到了。

房门打开后，安德更是惊叹不已。他本想把丽卡露送到门口就走人，却不自觉地走了进去。

这里面的精致和气派远远超越了刚刚的大厅，而且，这可不止是一层，而是两层的复式公寓。

开玩笑的吧，安德站在客厅里，环顾一周，又向上层看去，完全没有注意到丽卡露已经钻进沙发，瘫软的躺下了。

她的财富恐怕已经超越了他的想象，他记得在新闻里看过，这城市里的首富家庭，居所也不过如此，而且他们一家可是五口，她一人独占这么庞大的空间，是在发泄吗？

突然，丽卡露从沙发上掉下来，身体砸在地板上，吓了安德一跳。

她摇晃地站起来，一路磕绊着又去洗手间吐了。

一晚吐三次，应该也是够了，安德听到洗手间里的声音，也觉得恶心起来。更糟心的是，他还听到玻璃打碎的声音，不是一声，而是好几声，每一次都让他心里一颤，胃里的东西随着向上翻滚。

他考虑要不要走过去看看，却发现地板上没有去路——大大小小的购物袋和礼品箱已经堆积不下，原来，她这几天消失不见，是去精品店里洗劫。

看来，她确实需要发泄，女人都是这样泄愤的。只是她实力雄厚，忍心踩过这些战利品，对，她就是踏着它们走去洗手间的，安德非常确定，不然没有别的方法。

她冲了好几次水，又打开龙头洗了一会儿，才走出来，踩过几只箱子和袋子，坐在了通往二楼的台阶上。

“卧室在楼上？”安德看她脑袋倚在楼梯扶手上，一只手抓着栏杆，站不起来。

丽卡露点点头，又闭起眼睛。

安德也用同样的方法走过去，他怀疑自己踩碎了一只购物袋里的东西，不过，他知道，她并不在意。

“走吧。”安德已经完全掌握了扶起她的力道，明白只要给她一点支撑，她自己也会用力，并不会完全倚靠着他。

二楼的空间巨大，有好几扇门，安德搞不清楚哪间才是卧室，反正她自己还能挪步，就搀着她的手臂跟着。

丽卡露推开卧室的门，一头栽倒在床上，鞋子掉了一只，好像再也动不了。

她松懈地趴在床上，手臂垂下床沿，脸被枕头挤得变了形，嘴里哼哼唧唧，全部的美感都不见了。安德看不下去了，只是这间卧室，让他震撼得叹了一声，公主，国王的女儿，大概就应该住在这样的地方吧——高高的落地窗、柔软的地毯、巨大的浴缸、还有那张看起来可以买下他家整栋房屋的大床。

丽卡露在那上面翻动了一下，什么东西压在她身下，被她嫌弃的一脚踢下床。

安德一看，是她的制服，上面密密麻麻的勋章一定刺痛了她的皮肤。

在黄金时代，她是要有多忙碌，才能拿到这么多的嘉奖？安德恍然明白，这每一枚勋章背后都是一大笔奖金，估计她也没时间挥霍，存在银行里几十年，不知翻了多少倍。

她竟然还有“和平勋章”？安德已经走出卧室，又急着返回，他觉得自己一定是看错了，那可是绝对统治的最高荣誉，纵观历史，包括黄金时代，授勋者也寥寥无几，连神行海克都没拿过。

他仔细盯着那枚勋章，拿出设备搜索对比，没错，确实是“和平勋章”！

他惊呆了，当年，她究竟做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怎么没被拍成电影？看着眼前烂醉如泥的丽卡露，他无法联想她的神勇，只能猜测，若不是冬眠计划的需要，她一定是得罪的什么权贵，才被无情的从历史中抹去。

“安德——”丽卡露的眼睛打开了一道缝隙，“不要走。”

安德好奇，已经耗了一个晚上，她还能搞出什么花样。

“你愿意吗？”

“什么？”

“你愿意跟着我吗？”

安德不明白她的意思，可能只是些无聊的醉话。

“加入我的团队。”丽卡露努力咬着每一个字，“特训课……你的表现……我……满意……”

安德从没听说她有什么团队。

“我的任务……都是……最好的……”丽卡露试着用手翻身，却没成功，“你……会……成长很快……”

“你有什么任务？”

“嗯……还不知道……”丽卡露又闭上了眼睛，话音也不清晰了，“肯定……嗯……要打仗喽……”

安德心头涌起一丝兴奋。

“叫醒我……还能做什么？”丽卡露气息微弱，安德却听清了每一个字，“除了杀人，我……什么都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