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地狱

杰凯的眼睛追着夕阳的最后一道余晖，当它离去时，他的心也跟着沉入谷底。黑暗让他害怕，但远不及脚下这片荒芜的土地给他带来的恐惧。直觉告诉他，这样的寸草不生并不是大自然的选择。远处的高山是那么的郁郁葱葱，而这里却像被魔鬼破坏过一样，一片死寂。

带上夜视镜，杰凯才发现，自己落在了后面。丽卡露、栀子、还有正坦，都走在他前面，他们的背影像夜色中的三颗光点，来回晃动，刺着他的双眼。

刚才的一切都发生得太突然，他来不及反应，就已经踏上了这条“不归路”。直到现在，他都不敢相信，丽卡露竟然记得他的名字。她推开车尾的门，跳下车子，温暖的橙色阳光立刻钻进车里，栀子对他一笑，也跟着下了车。他的眼睛追着栀子，却不幸与丽卡露的目光交汇到在一起。

“杰凯，你也过来吧。”丽卡露这一句，让他心中闪过一秒钟受宠若惊的兴奋，之后又被胆战心惊的恐慌迅速占据。

这是老大的命令，杰凯告诉自己，就算让他冲进火海，他也在所不辞，何况，他们只是去探探那爆炸声的来源而已。

他快步跟了那三颗光点，听到丽卡露对正坦说：“你也觉得很像，是不是？”

“几乎是一样的。”正坦回答。

看到两人都若有所思的沉默下来，杰凯知道自己太嫩，不可能理解他们的对话。可是，他命中遭遇贵人，栀子放慢一步，走在他身边，讲解道，“他们是在说这爆炸声不寻常。”

“怎么不寻常？”杰凯饶有兴致，希望栀子继续讲下去。

“一年前，在一次任务中，老大和正坦截获了几位科学家，他们被一支反抗军俘虏，正在研究大规模武器。”

杰凯惊得差点摔倒——大规模武器？不是早就绝迹了？要是被反抗军掌握了，那还怎么打下去？

“你知道，这么多年了，所谓的大规模武器，也不太好定义了。反正，就是一下可以杀死很多敌人的那种武器，不像我们手中的这些轻武器，一颗子弹只能杀死一个敌人。”栀子摸着腰间，“真正的大规模武器，恐怕那些科学家也没见过。老大和正坦冲进他们的实验室时，他们正在观看影片，屏幕上都是古代的战争。他俩都被那些画面和声响吓傻了，差点耽误任务。”

栀子喘了口气，“任务最后还是完成了。不过，那次任务老大只带了正坦，算是他俩的小秘密，我是没见过那些影片。这都不重要，关键是，他们说，刚才的爆炸声和古代战争里的大规模武器非常相似。”

杰凯愣住了，他定在原地，迈不开脚步，如果真有大规模武器，那老大岂不是带着他们去“自杀”。

“别担心，老大心里有数。”栀子拉了他一把，“我们不是去作战，打不起来，这更像是间谍任务。”

栀子提到了一个全新的生词，杰凯不解地看着她。

“对呀，‘间谍’这个词早就不用了，你肯定没听过。大概就是说打探情况和搜集信息。”栀子抓了抓下巴，“要是我男朋友在，肯定能讲得更清楚。”

杰凯还是不明白什么是“间谍”，眼睛里依旧充满恐惧。

“不要紧张，老大不会带我们去送死。”栀子拍拍他的肩膀，“但也不能太放松，这是老大培养新人的方式，不会给你什么适应期，有了任务就直接带上。你这么近的跟着她，可要记得勤学多问。正坦就是这么成长起来的。你好好表现，要是上道，老大会安排一个教练带你，搞不好，她把正坦给你，那你就赚大了，他现在可是老大身边的红人，以后前途无量，老大都说已经打不过他了。”

杰凯看着走在他前面的正坦，他身材消瘦，双腿细长，肩膀也显得有些单薄，光凭外表，完全看不出他的威力。他不认为自己赚到了什么，默不做声的撅起了嘴吧。

“怎么？不满意？”栀子朝他眨了眨眼睛，“没关系，你还有一个更好的选择。”

说完她就向前越了几步，抡起一只手，用力拍向丽卡露的后背。

杰凯吓了一跳——这是要干什么？

“喂，丽卡露，新来的小孩给我带吧。”

杰凯整个人懵了，这一路上口口声声的“老大”，怎么突然就变成了直呼的大名

“不行。”丽卡露立刻严拒，“你都要走了，带什么新人？”

“走？我要走去哪里？”

“别装傻。今天回去你就把字签了。”丽卡露表情相当严肃，让杰凯畏惧起来，“你早该走了，我已经说了多少次，你有能力自己带团队了，不要再跟着我了。”

还没等栀子反驳，丽卡露又说：“你不要说等有了团队给你再说。我已经和神行海克将军说好了，之前在这里被打散的三支团队，现在重新整编成一支，交给你做他们的老大了。你明天就开始交接吧。”

栀子被堵得无话可说，她双手搭在丽卡露的肩膀上，来回摇晃着，好像是在撒娇，“我不要，我就喜欢待在这里。再说，我要是真走了，你不会想我吗？”

丽卡露无奈一笑，“又不是不能见面了。”

“我们是那种假日逛个街喝个茶的朋友吗？”栀子继续用手掐着丽卡露的肩旁，“而且，我拜托你，真有时间，就去陪陪你那位大帅哥。人家等了你那么多年，你犹犹豫豫的好不容易开始交往了，到现在连个像样的约会都没有。”

“你不要说有媒体围追堵截。”栀子夸张地学着丽卡露的口吻，“我不是拿给你一件黑袍，你乔装打扮一下再出门。你要是不愿意穿，干脆直接去他家吧，还犹豫什么呢？你……”

“你不要转移话题！”丽卡露急忙打断栀子，“今天签字，没有讨论的余地。”

“没有我，你活的了吗？”栀子松开手，还不忘顺便推了丽卡露一把，“你说说，救你命次数最多的人是谁？”

“这还用问。”丽卡露踉跄一下，回过头，绽开了笑容，“当然是迪南医生。”

“你？”栀子跺着脚，“要不是我威胁他，他能救你？”

说完她也笑了。

杰凯看着丽卡露和栀子嬉笑的背影，心情轻松了不少。老大似乎不再是深不可测而又高不可攀的神话，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女孩，说到喜欢的人也会害羞的低下头，她那些谜一般的过去，他不想再探究，他只想融入这个团队，做个漂亮的任务，加入这些说笑。就算是男孩子又怎样？就连正坦也露出了一点细微的笑容。看来，实战的基本技能不只有在翻滚的飞行器上睡觉，还要能在这种失败撤退途中遭遇意外又可能面对大规模武器的逆境中笑得出来。虽然在心中的某个角落，依旧隐隐地感到惴惴不安，他还是决定跟着她俩的对话笑起来。

“是不是迪南恐吓你了？”栀子对丽卡露说，“他总说你的任务都是最危险的，我告诉过他，其实都一样，他就是不信。”

“是呀。”丽卡露点着头，“迪南医生太吓人了，他说要是不放你走，下次落在他手上，他就给我止痛药减半。”

这真是太好笑了，杰凯想，栀子不仅自己有趣，交个男朋友也是神奇的人。他刚想笑，就觉得脚下一软，失去平衡，一下坐在了地上。屁股还没感到疼，却先感到了地面的震动，紧接着就是那爆炸的巨响，带着震碎耳膜的力量，席卷而来。

“在地下！”正坦大喊，“就在我们脚下。”

他话音刚落，地面又是一次震动，加上上次的余震还没完全平息，丽卡露和栀子也摔倒了。而她们又瞬间站了起来，反应快到不可思议。杰凯看到，她俩身体紧绷，从一对谈笑风生的小姐妹，变成了两只准备扑向目标的野兽。

可以预见，第二次爆炸声袭来，之后，杰凯的耳中就只剩尖锐的耳鸣。他双手捂住耳朵，用力甩着头，已经忘了要站起来，只想恢复听觉。

“快走！”正坦抓住他的上臂，握力巨大，几乎把他整个人拎了起来。

杰凯头脑一片混乱，双腿毫无知觉的跑着，他不知道这是要去哪里，只能竭尽全力地跟住一个身影。他根本分不清那个身影到底是谁，但也无所谓了，先不要掉队，这是他能想倒的唯一目标。

漫天的沙尘肆意闯入他的呼吸，加速耗尽他的体力，他快要放弃了，却感到空气突然干净起来，头上的夜空不见了，脚下的土地倾斜了，四周的空间也缩紧了，他回想，几秒种前，跑在最前面的人踩开了一道地门，他们进来后，顺势而下，渐渐放慢了脚步。

这是一条昏暗狭长的通道，阴森森的，看不到头，仿佛通向地狱。杰凯不知道是谁锁定了这个目标，更无法想象那人是怎么做到的，他只想搞清楚他们三个如何沟通，可以在混乱中立刻行动一致。这一切都发生在他眼前，他却全部错过了。

他不断告诉自己要尽可能的洞察周围的一切，但本能的反应却让他目不转睛地盯着丽卡露——她握紧手中的武器，专注前行，好像可以随时调动身体的每一块肌肉，他相信，敌人绝不会想要和她交手，她太可怕了，光看背影，就知道她可以决定对手死亡时痛苦的程度，她不是普通的女孩，他收回刚才所有想法，她的过去一定非比寻常，才使得她无需言语，就能引领方向，他只想追随着她，哪怕是走向地狱。

丽卡露抬起手臂，示意他们停住脚步。通道已经到了尽头，又是一道门。她小心的推开，焦灼的气息扑面而来，火光冲天，门后真是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