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一刻

神行海克出现在大街小巷几乎所有的广告屏幕上。他自己都不敢相信，人们涌上街头，欢呼着他的名字。而他挤在人群里，低着头，生怕被认出来，因为他抱着那个婴儿。它可能已经习惯了神行海克的怀抱，不哭不闹，乖得像一只娃娃。

他没想到，在这座熟悉的城市里，竟然费了不少力气才找到母亲说的那间孤儿院。它就在刚刚落成的统治军总部大楼附近，却是一条深而阴暗的小路。

他按了几下门铃，没人响应。他推开门，一股腐朽的气息，让他作呕。

眼前是一片杂草丛生的小院子，滑梯秋千各种玩具堆积在院子里，却没有一个孩子在享用。

他怀疑自己走错了地方，这里看上去像是已经废弃了。

他回头望着总部大楼闪亮的金顶，断定这里不可能是统治军的孤儿院。这些年，成百上千像他这样父母都是统治军的孩子，成了战争的牺牲品，流落在孤儿院，绝对统治不可能把他们安置在如此破败的设施里。

他想走，可怀里这个脏兮兮的小难民，让他着实为难。他真想快点摆脱它，然后把它彻底忘记，好去迎接全新的生活。他决定试一试，穿过院子，去对面那座破旧小房子里碰碰运气。

他没有敲门，直接推门进去了。里面几个同样脏兮兮的孩子，一看到陌生人，就立刻逃走了。

看来，他的运气不错，这里应该是孤儿院没错。

他身前挡着一张桌子，横在门口，像是前台，后面坐着两个护士模样的年轻女孩，她们的制服洁净如新，好像和刚才那几个孩子来自不同的世界。

“你好。”神行海克轻轻说了一句。

两个护士没有抬头，她们兴致勃勃地看着设备上关于“最后一战”的新闻报道，笑嘻嘻地交头接耳。

“好帅呀！”

“我从来不知道，男人留长头发可以这么好看。”

“是呀，好想摸一下他的辫子，还有肌肉。”

“我也是。”

神行海克咳嗽一声。

两个护士还是不予理会。

“又帅又厉害！他杀了国王，你说，会不会拿到和平勋章呀？”

“那是肯定的。没有他，就没有和平年代。他这样的大英雄，应该直接去做统帅了。”

神行海克把手中的婴儿放到桌上，两个护士终于抬起了头。

她们愣住了，张着嘴巴，像是石化了。

“战争遗孤，请帮我登记一下，谢谢。”神行海克冷冰冰地说。

两个护士交换了眼神，互相推了好几下，才有一个护士羞答答地说，“请出示一下你的身份证件。”

神行海克刚拿出设备，她又马上改口，“哦，不用了，我们知道你是谁。”

说完两个人就咯咯笑起来，脸上都泛起了红光。

一个护士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本职工作，把桌上的婴儿抱起来，“知道它的名字吗？”

“呃……”神行海克翻起设备，“黛丽卡·露森德维齐亚。”

两个护士各自一脸惊讶，她们呆滞地眨着眼睛，没有要记录的样子。

“这名字也太长了。”一个护士抓了抓头，“写不下。只写一半可以吗？”

“不行！”神行海克很严厉，吓得两个护士缩起脖子。

“那……你再说一遍。”一个护士颤巍巍地拿起设备。

“黛丽卡，这是名字。”神行海克盯着护士的设备，担心她会写错，“露森德维齐亚，这是姓氏。”

“姓氏？”护士怯生生地瞄着神行海克。

“你不懂也没关系。只要写全就可以。一个字也不能漏。”神行海克提高声调，重复一遍，“黛丽卡·露森德维齐亚。”

他用几根手指焦虑地敲打着桌子，看着护士一点一点地把名字按进设备里。

那个护士刚要确认，房间深处就传来一个声音，“等一下！”

一位年长的护士向他走来，她的面容苍老憔悴，步伐也显得艰难。

看到她，两个年轻的护士同时站起来。

神行海克猜想，这位长者大概就是这里的负责人。

“我是颂妮莎院长。”她向神行海克伸出了手。

神行海克轻轻握了她干瘪而颤抖的手，希望这代表再见。

“就是它吗？小公主？”颂妮莎院长痛苦地咳了几下，又从皱纹中挤出笑容，她接过婴儿，食指轻轻点着它的鼻尖，逗得它嘎嘎笑起来，“你把它带走吧。送到别的孤儿院去。”

神行海克向后退一步，惟恐她把婴儿塞回给他。

“这里是统治军的孤儿院，她是敌人的孩子，不会好过。”颂妮莎院长浑浊的眼中露出了几分哀求的神色，“孩子是无辜的，不该让她因为大人的恩怨而受苦。”

神行海克用力摇头，他知道，既然这里是统治军的孤儿院，就不能拒绝统治军送来的孤儿，他只需要看她们把名字写好，就可以走了。

“那换个名字吧，不要让别人知道她的身份，这样，她还有可能被领养。”颂妮莎院长退让了，她抱紧手中的婴儿，眼神依旧在恳求。

“不行！”神行海克必须严厉，这是最后一步了，不能出错，“名字不能改，这是斯芭洛将军的命令。”

“好吧。”颂妮莎院长虚弱地叹了口气，“可以了，我们把它收下了。”

神行海克迟疑了一下，他本以为还要纠缠，然而，就这样过关了。

他连一句再见都没说，转身出了门，几步踏过院子，站在了那条阴暗的小路上。

他双手扶膝，弯曲身体，大口地喘气，心脏扑通扑通撞击胸膛，手中的重量终于卸下了，顺利得难以置信。

他慢慢直起脊梁，抬头看着统治军的总部大楼，那里将会有他的一席之地，他忍不住扬起嘴角，人们欢庆的声音灌进耳朵里，也许是时候了，他感觉身体轻盈，好像双脚再用一点力气，就能腾空而起。

然而，他真的离开了地面。

加入人群后，不倒一分钟，他就被认了出来。身边的人们围着他欢呼了一会儿，就把他举了起来。

他看不清身下支撑他重量的到底是什么人，只发现更多人看到了他，他必须不停地挥手，才能稳住争先恐后的人群。

人们喊着神行海克的名字，越发整齐划一。为了这个和平年代，他们等了太久太久，而他们还完全不知道那一百六十五支反抗军。就连神行海克也把马上要回到战场上的事忘了，这样的时刻，他只想和一个人分享。

“小勇！”他高举设备，尽量捕捉这疯狂的场面，“你看到了吗？我应该带你一起来的。”

小勇没出声。

神行海克把设备收回眼前，小勇看上去闷闷不乐，“怎么了？你不为我高兴吗？”

“我想去统治军学院。”小勇嘀咕着。

“这件事我们已经说过了。你去上学，学什么，我都支持你。就这样。”神行海克关闭了设备，他相信小勇只是一时迷茫，很快就会振奋起来，他不需要担心，尤其是在现在，这是属于他的高光一刻，他要好好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