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利的欢腾稍纵即逝,神行海克还没来得及去到四十四号战区,人们的喜悦就被反抗军的消息浇熄了。
几百支反抗军?!
一开始,人们不明白,为什么有那么多人组织起来反对和平?
然而,当反抗军的数量激增到了上千支时,人们忘记了这个问题,他们更关心,自己的家园会不会是下一个战场?
答案是肯定的。在和平年代的第一个年头里,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尝到了战争的滋味。
起初,他们并不害怕,因为他们相信统治军所向披靡。可是,胜利的消息却迟迟没有传来。
不是还有神行海克吗?人们开始有些慌了,斩杀国王的大英雄在最后一战中的表现如此神勇,不但占据了各大媒体大半年的时间,还获得了一级勋章。现在,怎么不见了踪影?
事实上,神行海克一直都在战场上,但是,他从不承认那是作战。
他只是在疲于应付。
因为,反抗军太多了,而统治军太少了,就是这么简单。不论敌人强大还是弱小,他的资源永远不够,再也没有铺天盖地的飞行器和一队接着一队的战士,统治军被迫拆散成上千支团队,小规模的战役让他极不适应。
可是,他必须坚持,因为他已经是一名指挥官了。虽然只是初级指挥官,但在他小小的团队中,每一个战士都对他无比崇拜。为了他们,他也要继续打下去。
只是,他看不到一点希望,胜利遥不可及,对于一支反抗军,只要能做到不让他们得寸进尺地扩展势力,就算完成任务了。更可怕的是,这样低级的目标都让他精疲力竭,不眠不休的从一个战场赶往另一个战场,周而复始,转眼间,他已经两年没有回过家。
最后一站结束后,他就遣散了家里所有的佣人,唯独留下小勇的妈妈,因为,他想念小勇,他希望能再见那个孩子一面,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
自从他拒绝了小勇去统治军学院的请求后,小勇就负气离开了,他去了一所好像与世隔绝的寄宿学校,断绝了和神行海克的一切联络。
神行海克多少有些后悔,凭借他当时的影响力,就算小勇超龄,送他进学院,恐怕也只是一句话的事。
可是,他无法接受小勇加入统治军。他好不容易摆脱了母亲的束缚,统治军中不应该再有他的牵绊。战士必须轻装上阵,尤其是在这样艰苦的时代,经历了最后一战,这样的想法成了他的信念。
然而,当他再次见到小勇时,所谓的信念几乎土崩瓦解。
多亏小勇的妈妈偷偷给他通风报信,他推掉了所有任务,赶在小勇假期探望妈妈时,回到了家。
两个久违的朋友又站在了熟悉的院子里,那里是他们乐园,无论春夏秋冬,都有玩不尽的欢乐。两人相视一笑,这两年,小勇长高了不少,神行海克要想再摸他的头,好像都有些吃力。
这一刻,他相信,只要小勇再次提出,他肯定不惜一切代价把他弄进学院里。
可是,小勇没有说。
他们丢了一会儿球,就坐在树荫下休息,喝着小勇妈妈鲜榨的果汁,冰凉爽快。
“之后有什么打算?”神行海克总算摸到了小勇的头,“我听说,你的成绩非常好。有没有特别喜欢的领域?”
“还没想好。”小勇的声音也成熟了很多,“战争大概是要永远打下去了,我总要做点什么。”
“慢慢想,你这样的年纪,还有大把的时间。”神行海克看着小勇认真思考的样子,感觉他一下子长大了,“不管你想做什么,我都支持你。”
简短的相逢让神行海克重拾斗志,像是被注入了新鲜的血液。
可他没想到,撑了不到一个月,他的团队和身心都再次溃不成军。
没有胜利、只有死亡的战争,怎么打得下去?
神行海克终于明白,难怪那么多将军都急着退休,让统治军的领导力断了层,像一道流血不止的伤口。
年轻一代能不能顶上?他没时间去思量统帅圆桌对自己有多大期望,他只知道,再这样打下去,恐怕整个统治军都要垮了。
他感到自己活在一条狭窄的通道里,四周密不透风,每一天都是艰难前行,而通道的尽头只有死亡。他被越来越频繁的恶梦折磨,虽然偶尔和小勇通话能缓解一些压力,但很快,焦虑就会翻倍返回,他尝试过用酒精麻痹衰弱的神经,甚至违背诺言联系了母亲,都没有用,他的世界一片死灰,他不想打了。
他逃回了家,坐在空荡的客厅里,独自回放着最后一战的各种新闻报道。屏幕中的他神采奕奕,和现在颓废的身躯判若两人。那是他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他被授勋、被晋升、被最高统帅接见、被媒体争先采访,走到哪里都被人群簇拥着。
短短三年,一切已经烟消云散,人们把他彻底遗忘了。不光是人们,连他自己也快记不清楚。那种成为英勇的感觉,就像握在手中的细沙,不断从指缝间流失,用尽全力却还是抓不住。
他关上屏幕,离开房子。他必须把那些沙粒捡起来,就算所有人都不在乎了,他自己也必守住那份感觉,那是支持他回到战场上的唯一动力。
他来到了一条阴暗的小路,站在一座破烂的门前,这里面有个活生生的纪念品,他要看看她,这样,他所有感官的记忆都将被唤醒。
“我要探视。”神行海克一路没敲门,直接走进了房子里。
门口堵着一张桌子,和三年前一模一样。只是这时,那桌子后面只坐着一个护士。她抬头瞪了神行海克一眼,又低下头。
“我要探视!”神行海克一拳捶在桌子上。
“这里是孤儿院,没有探视。”护士不但没被吓到,反而有些不耐烦,“孤儿怎么会有人探视呀?”
神行海克憋着怒气,“我要见一个婴儿,不,一个孩子——黛丽卡·露森德维齐亚。”
“什么?”护士咯咯笑起来,“黛什么?这是名字吗?怎么比统治军的阵亡名单还长?”
神行海克胸中涌上一股冲动,要把她的脖子一把拧断。他攥紧拳头,忍耐着,“我是初级指挥官神行海克,我现在要见这里的一个孤儿,她叫黛丽卡·露森德维齐亚。”
“初级指挥官……”护士狐疑地打量着神行海克,她显然不认识他,但这里毕竟是统治军的孤儿院,指挥官就是领导,“证件出示一下。”
神行海克拿出设备给她看。护士眯起眼睛,盯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始在自己的设备上搜索起来。
“没有这个人。”她扔下设备,面无表情地看着神行海克,“你找错地方了吧。”
“不可能。我亲手把她送过来的。你再查一遍。”
护士又瞪了神行海克一眼,无奈的又按了一次这个冗长的名字。
“还是没有。”她把设备举到神行海克眼前,让他看到检索的结果为零。
神行海克差点骂出声——那个颂妮莎院长骗了他,肯定是她私自把名字改了,“她是阔山的公主,有吗?”
“公主呀。怎么不早说?”护士转着眼珠,“什么黛丽卡露什么齐亚。”
她低头敲着设备,“我找人把她带出了吧。你等一下。”
神行海克踱着步子,来回绕了十几趟,还是没人出来,“还有等多久?快一点,行不行?”
“人手不够呀。”护士懒洋洋地指指身后,“要不你自己去找吧,她就在里面。”
“那她到底叫什么名字?”神行海克越过桌子,又停下来。
“谁知道呀。”护士没回头,“你就说找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