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滚出去!”星星医生连推了安德三下。
他本来以为没事,丽卡露好好的,自己走出购物中心,上了车,虽然路上没说话,但是,回到总部后,卫兵拦住他们,说调查结束前不让进,她还上前交涉了一番,又劝安德冷静别生气。最后,他们还是转战星星医生家,那里有基础的医疗设备。
一进门,谁也没有反应过来,她就向前栽下去,头撞到玄关里的高脚桌,上面一只花瓶翻下来,粉碎。
看到她眼角流血,星星医生勃然大怒,对着安德,骂都不解气,直接上了手。
“跟你在一起,就没好事!”她推不动安德,怒不可赦,“你们把他给我弄出去!”
身后两位人工助理,还有两个机器人助理,都愣住了,对这个指令,无法处理。
安德已经摸清了星星医生的路数,他站着不动,也不和她理论,她就拿他没办法。
所以,他就一直站着,靠着门,不知道里面的情况,玄关就那么大,想踱步,都没地方。
两个半小时过去了,安德已经站得双脚发麻,星星医生终于出来,没好气地甩下一句,“她要见你。”
他要进去,却没人带路。
星星医生堵在他面前,怒色不减,“她要死了,你知道吗?”
“你说什么?”安德也怒了,这是能开玩笑的事吗?
“我说,她要死了,离开冬眠舱后,身体机能就开始急速衰竭,生命已经进入倒计时,你满意了吗?”星星医生分毫不让,“你现在要是进去见她,就要陪她走完最后一程,你能保证吗?做不到的话,就请你立刻离开,再也不要找她了。”
“她还有多久?”安德咽下口中的积水,混了太多空气,撑得喉咙生疼。
“不知道。”星星医生盯着他,不眨眼,“也许两年,也许三个月,我不知道,也没人知道。她能醒过来,已经是奇迹了,还让她去打仗?”
“她自己知道吗?”安德嘴里涩涩的,鼻腔有种肿胀的酸痛感。
“你要是了解她,就用不着问这个问题。”星星医生侧身让开一条路,指着一排狭窄的楼梯,“她在楼上。”
安德越过她,快速爬上一半。
“你等一下。”星星医生站在楼梯口,抬头望着他,身躯显得更加瘦小,“再答应我一件事——腹部两枪都打中要害,接下来的三天是关键恢复期,她会很难熬,你守着她,在家休养,哪里也不要去,什么也不要做,七十二小时后,把她送回来给我复检,我要是发现你碰了不该碰的,绝不会放过你。”
不该碰的是什么,安德并不是很清楚,星星医生会不会放过他,他就更不在乎了。他担心的是丽卡露的身体,她看上去整个人又瘦了一圈,面色灰暗,嘴唇干枯。
不过,她的心情,倒是不错。停职在家,有他陪伴,接下来的三天,对她来说应该是一份充满期待的体验。
第一天,从星星医生那里回到家,已经清晨四点了,天还黑着,安德让她去补觉,她不肯,非要和他一起看电视,看了一小会儿,就靠在他的肩上睡着了。
他把她放平在长沙发上,坐在一侧,看着她睡。理性思考耗费了他不少能量,却没有结果。直到中午,她醒来,喊着要去外面吃东西,她很好奇,周末的购物中心会不会更加热闹。
安德劝了好一会儿,才把她留在家里,叫了外卖。吃完后,他们就窝在沙发里看电影,一部接着一部,不知不觉,错过了晚餐的时间。
丽卡露把靠垫扔在安德身上,一声不响,上楼睡觉去了。她给卧室留下一道不小的门缝,安德收到信号,却不敢进去。他准备今晚就在她的沙发上凑合了,因为楼上四道门,他也不知道哪一间才是客卧。
他睡得不踏实,想着那条缝隙,感觉有一双手,揪着他的胸襟,要把他拉进去。他伸手一挡,真的抓住了一只手。
“别逼我。”他猛然坐起来,盖在身上的外套掉在地上。
丽卡露跪在沙发边,黑暗中,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闪着光,就像他们一起去看过的夜行动物。
刚刚,他迷迷糊糊地感觉有人摸了他的脸,又滑过他的头发,这样看来,应该不是梦。
“逼你?我吗?”丽卡露眯起眼睛,琥珀色的光依稀透出来。
她露着一只肩膀,安德抓了一下,又马上把手缩回来,“这还不算逼吗?”
丽卡露拉拉睡衣的肩带,“我只是……睡不着。”
“我陪你睡。”安德托起她的身体,直接放在沙发上,让她的后背挤着一排柔软的靠垫,下巴帮脖子卡住她的额头,肩膀给她枕,一手摸起地上的外套,盖在她身上。
她小小挣扎了一下,很快睡着了,呼吸变得异常平缓,吹在安德胸口。他认真听着,数着节凑,默默躁动的心终于安定下来。
第二天,天空微亮,她就醒了,自己去煮了咖啡,却不喝,坐在餐桌边,垂着眼皮,不说话。
她的咖啡还是那么香,浓郁的味道勾起安德不少回忆,然而,他同样喝不下。
他看着丽卡露,她脸色煞白,虽然睡了整整六小时,眼神却毫无光彩,暗淡得好像一夜未眠。
“再去休息一会儿吧。”
他一提议,她马上就同意了,径直上楼,进了卧室,乖乖躺下。
跟着她走上楼梯的时候,安德已经下定决心,就躺在她身边,什么也不做,陪着她。可是,看到她蜷缩身体,紧闭双眼,牙齿微微咬着嘴唇,他站在门口,忽然动不了,一团怒火瞬间在他喉咙里燃起,向上向下同时烧去。
他也曾见过希娅重病不起,躺在床上,全身发抖。当时,他的心,痛得快要裂开了。
然而此刻,他搜遍心底,也找不到痛的感觉,他的身体里只有愤怒,让他快要窒息的愤怒。
他必须离开,到阳台上透口气。
大雨一连下了三天,到现在都没停,他钻进雨里,握紧栏杆,几乎要把它折断。直到每一寸皮肤都冰冷,每一根睫毛都在滴水,他的怒火才在腹腔中勉强熄弱了一些。
他烘干自己,回到丽卡露的卧室,躺下来,从背后抱住了她。
第三天,她起的更早一些,天空还没有一点要走出黑暗的意思,她就急着下楼,烤起了面包。
她轻手轻脚的,安德还是醒了,他其实一直忽睡忽醒,胡思乱想,又担心她的情况变得更糟。
可是,出乎意料,她气色明润,神采奕奕,一夜之间,脱胎换骨。
安德站在二楼,远远地看着她啃着一块烤焦了的面包。这一刻,他仿佛置身林海,丰沛的氧气,让他的每一口呼吸都能直达心底,那种舒畅的感觉,难以形容。
他的心情太好了,就没扛得住她软磨硬泡,偷偷带她出去吃了午餐,也没走远,就在马路对面的小店里,随便点了几道菜。
这样,她已经高兴到不行,谈天说地,笑声一直没停。
所以,晚上他又带她去了那里,老板都没见过有客人一天光顾两次。
晚餐过后,家里的气氛紧张起来,因为,星星医生的七十二小时大限就快到了。
还差三个小时,丽卡露就要出门,安德拦不住,一路跟着,忐忑不安,看都不敢看星星医生一眼。
稀奇的是,这次,他不仅有资格落座在星星医生的客厅,面前竟然还摆了一杯茶。他喝了一口,苦得很,一脸僵笑快要撑不住。
星星医生态度格外反常,一句也没骂他,反而给他添了两次茶,检查完,就放他们走了,只是对他嘱咐了一句:“陪着她,做她想做的事。”
她想做的事是什么?很明显,一上车,她就把他按在椅子上,跨坐在他腿上,试图抢占主动权。
那怎么可能?苦等了三天,安德不打算让她。几轮较量下来,丽卡露惨败。直到车子停在她家楼下,也没能挽回一寸。
败者耗尽体力。
胜者抱着败者回到家,像是捧着一座奖杯。
她想做的事还有什么?很多。他花了一个星期陪她,逛街、郊游、看展览、学烹饪,一日三餐,两人四季,生活如果就这样继续下去,倒也如意。
可是,他终究还是必须回到统治军的总部大楼,即使那里已经不在是他的重心所在。
曾经,他是那么企望有一天能够问鼎统帅圆桌,现在,他简直不屑一顾。他的未来已经有了崭新的方向,而且前所未有的如水晶般清晰。他要朝着那个方向一步一步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