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南阳城许府,穿着驼色圆领花衣的太监尖声道:“传皇上口谕,命定远将军尽快抵达京城复命。”
“臣领旨。”许知州跪拜起身,快步走向传话的太监,暗下递过银钱。
“许大人,咱家的话就传完了,定远将军那边你可一定要记得。”话音一落,太监转身就走竟不留片刻。
乌泱泱一群人往大门走去,看着太监远去。
东城棋店,一身蓝色外袍的萧望之缓缓打开扇子,忙道:“落子无悔,你可不能再悔棋了。”
萧望之抬眸看向穿着深紫色劲装的许令姜,许令姜看着已成定局的棋盘,撑着下巴,“不行,再来一盘。”
天色渐晚,萧望之看着棋盘又望了眼许令姜,落下一子。许令姜见又输了,叹了口气,这次她没有想再来一盘,起身望着窗台,拢了拢衣衫,关上了窗。
二人出了棋室,穿过走廊,走下楼梯。
刚走没多久,远处一袭白衫的女子小跑过来,还未到跟前便听到一声声姑娘。
萧望之看着眼前的白衫女子,又望着紧跟而来的青衫女子,有礼道:“白莲姑娘,青莲姑娘。”
二莲俯身向青年行礼。
许令姜嫌弃地看了两人一眼,不慌不忙地问何事需如此慌张。
白莲支支吾吾,半天不说话。
萧望之善解道:“既然令姜有事,那我就不打扰了,先行离开。”
许令姜看了一眼,道:“无妨,那边说什么。”
白莲心中会意只说京城派人来南阳城传旨,三日内抵达京城,半句不提其他。
许令姜看了眼萧望之,“望之,告辞。”
萧望之微微点头,转身离去。
许府正堂,许大娘子看着转来转去的许知州,缓缓落座,想着棋丫头的身份,又想着宫里的旨意,说出忧虑。
刚想坐下的许知州听完大娘子的话猛地起身,慌张地往外走,摆明了是想去找人。
许大娘子见状立马劝说:“老爷,你去了也没用,已经吩咐四喜去了。翠微,你去请老太太过来。”
不多时,身着高襟的暗红色宽袖外衫,额头稳带暗红色抹额,银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太太走了进来,厉声道:“慌慌张张,有什么大事?”
许知州不停地绕着大厅转圈,慌乱道:“母亲啊,出大事了,你赶紧想想办法,找哪位叔叔伯伯。宫里传话要棋丫头进京,是不是觉得我们委屈她了,当今肃亲王与那丫头私交不浅啊。我的官位是不是要不保了。”
老太太看着儿子那无能的模样,抬手扶额道:“够了够了,你别转了。肃亲王与棋丫头再怎么样也不会动你,宫里估计是为了别的事,我们暂且观望。”
过了一会,许大娘子抬头看着天色,估摸着许令姜快要到了。她脸色一难,扯了扯许知州的衣袖,轻声说出上次老太太与棋丫头争吵之事。
许知州一经提醒想起老太太与棋丫头不对付,生怕再起什么事端,扶起老太太劝说她先行离开。
老太太瞥了眼许知州,甩开他的手抬脚离开。
这边,许令姜看着门口的小侍,开口道:“四喜,领路啊。”
“姑娘,要不我们还是等等青莲,要是吵起来,好歹有个帮手。”
“说得好像我们是来干架的。”
白莲吐了吐舌头:“怕有人不知好歹。”
正堂内,许知州与许大娘子坐在主位,两侧坐着的是许家嫡子女,姨娘们与庶子女站在一旁。
许令姜一踏进,两边目光都转了过来。她俯了俯身,不理会人,直接坐在左上座。
一群人彼此打量着,扭捏半天不吱声。许知州熬不下去了,拿起茶杯喝了一小口,手微抖地摸了摸衣袖,动了动嘴想说话。
许家最小的儿子许露望着许令姜,眼神满是惊喜,突然插声道:“三姐姐回来是要给大哥哥过生辰吗?”
“大哥哥?他此刻不是在松鹤学院吗?何时归来的?为何事?”
许露立马跑到许令姜身旁,拉着她的手,在她耳边悄悄说他昨夜偷听到的许大娘子说的话。声音很大,他以为只有许令姜能听见,说完还睁大眼睛看着许令姜等夸奖。
许令姜笑着摸了摸许露的头,抬起头,环顾一圈,拿起茶碗轻轻吹了几下。
“都是一家人,该看望看望的。”许知州慌乱道,“天色已晚,不如歇在这里,过两日去京都,怕是有段时间不能见了。”
“哼,你真想见我。”
许知州动了动脸,假笑道:“这自然是真的,你可是我的嫡长女。翠芳,去吩咐厨房准备晚膳。棋丫头回来了,让他们仔细点。”
许令姜不愿与他们交谈,起身直奔语棠院。不成想许大哥许子谋早已在此等候。
坐在外室,许令姜把玩着手中的核桃,无趣道:“松鹤书院近来可有传言,凉州恐怕要出事。”
许子谋突然起身,走向窗边望了望。
窗外一片萧条,满院的枯叶铺落在石头路上,小桥上,水塘上。唯有几棵老树还在发绿。
“隔墙有耳。”
许令姜不经心地应和,嘴上嘀咕着若是能听到,说明耳力不错,是个人才。她起身走到窗边看着那些只剩枯枝的海棠树,微微蹙起眉头,“今年冬天真冷。”
许子谋闻言,点了点头。
良久,前院派人告知晚膳已好。许子谋看了许令姜一眼,转身抬腿就走。许令姜不情愿地跟了上去。
北城萧府,萧望之一进大门见福伯在侍弄花草,走上前急忙问:“福伯,父亲此刻在何处?”
福伯看着满面喜色的萧望之,慈爱道:“二公子回来了,老爷与大公子在书房,可是发生了什么?”
萧望之边走边回,只听见“是有一件好事,我得快快见到父亲”后就不见了人影。
咚咚咚——敲门声
“父亲,是望之。”
萧老爷看着走来的小儿子,笑道:“快来,昨日我与你母亲不在,今日我们一家人好好聚聚。”
萧望之走进来,突然俯身下跪,开口道:“父亲,大哥,许府接到旨意召令姜回去,孩儿想随她去京城。”
萧老爷与萧怀之被这一番动作吓了一跳,猛地站了起来,连忙想拉起来。可萧望之硬是不为所动。
萧老爷见状,不经担忧安危,满脸愁意。
萧怀之看着跪在地上的弟弟,心里十分疼惜。他转身对着父亲说了此次回来的缘由,还说一同归来的许家大公子像是得到什么消息匆匆赶回来,想来消息不会出错。
萧家是商贾之家,虽说宣朝提高了商人地位,可只允许嫡长子科考入朝为官。萧老爷望着小儿子,想着儿子空有一身本事,却被家世拖累,叹息道:“此事让我再考虑考虑,先与你大哥去看望你们母亲。”
“父亲,这可是……”
萧怀之立马将人拉起,扯着人就走,深怕萧望之再讲什么,不好收场。
萧望之不明,追问:“大哥,为何不让我说?”
萧怀之稳步前行,停下脚步回过头看了弟弟一眼,“父亲会支持你,但他担忧你。”
萧望之闻言,跟在萧怀之身后低头不语。
饭厅内,萧怀之宽慰着担忧他的萧大娘子,萧望之与萧老爷从前门进来,入了座。
萧老爷瞥了小儿子一眼示意着,转头又气愤道:“今日一家人好不容易聚齐,不谈其他。”
翌日清晨,青莲出了语棠园往东走向许子谋的满园。白莲在房内叫醒许令姜,收拾着昨日买的东西,准备回南城。出府时,许子谋已经坐上马车,许令姜慢悠悠爬进去坐好,倚着车壁,又自顾自睡着了。
从西城到南城的必经之路有个大墟市,墟市上各种小贩买着各样的东西。尤其是沈记的肉酥饼和醉香楼的叉烧猪肉,是南阳城有名的吃食。
许令姜闻着香味醒来,直接下了马车,往集市内走去,丝毫不顾自己嫡亲的哥哥。她站在沈记小摊前,对着里面的人大声道:“沈大,来六个酥饼,肉馅的,要送到醉香楼的,快点。”见沈大点头,转过身看向许子谋,“大哥,你先去醉香楼等着,我去去就回。青莲,跟上。”
许子谋带着白莲与书侍长穆往东去,醉香楼生意火爆,门外集满了一堆人,屋内也是爆满。好在许令姜长年定着雅间,才不至于没有位置。
醉香楼的雅间是全城出了名的好,室内配置着都是紫檀六角桌,梅花纹圆凳一类的好家具。窗边摆着红木茶桌,桌上摆着几枝梅花。窗外是被白雾笼罩的清湖,隐隐若若能看见远处浓郁苍翠的柏树,犹如仙境。
午时,许棋、许大公子许满、许二公子许霜、萧大公子萧隐、萧二公子萧衍等一行人在南阳城城门集合,踏上了北上的路途。
许令姜坐在马车上,许子谋与萧怀之坐在另一辆马车上,许子安和萧望之骑着马。
南阳城与北阳城的官道建得平缓,马车颠簸不厉害,许令姜还有心情吃糕点。偶尔探出头,听着他们谈论功课。
北阳城,宣朝围棋的发源地,聚集着整个宣朝的棋艺高人。传闻城内没有不会下棋的人,更有夸张的说五岁幼童也能看懂棋盘,可惜南阳人大多不爱下棋,不然还能来个两城棋战。
与此同时,北阳城突然热闹起来。大批人涌入棋店,处处都是交谈声。
“王兄,李兄,快快快,明日盛家大公子与张家大公子赌棋,买谁,快快下注。”
“盛大公子啊,谁不知盛老太爷当年有多厉害,那可是北阳第一棋手。”
“张大公子也不错,他可是这辈最厉害的,上次与程公子下都赢了,盛公子可是输给过程公子了。”
“谁不知道这盛家才是北阳城的围棋世家,那个张家不过是这辈出了一个厉害的小辈。这盛大公子可是盛老太爷的孙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