谷雨亭,许棋吃着芙蓉糕,道:“滕止落,你喜欢什么菜肴?”
“你喜欢什么我就喜欢什么。”滕止落的声音很轻很轻,像是害怕再被丢下。
许棋伸手捏着滕止落的脸蛋,“我喜欢的可多了,最喜欢你这种细皮嫩肉的小孩。”
滕止落乖乖仰起脸凑近,那双碧眼凝视着许棋。
“过年了,又涨了一岁。”
正月初一,改年号为建安,称建安一年。
许棋闲来无事,带着滕止落在后花园散步。
滕止落突然抬头问道:“你不去接待客人吗?”
许棋愣了一下,呆呆地看着滕止落。
“小侯爷要招待族人,你呢?”
“没事。”
滕止落的碧眼直直地盯着许棋,“你需要尊贵的身份吗?拥有很大的权力。”
“不需要,我现在很好。”
滕止落看着许棋,不相信她所言。观莲节那夜他看出那群人里数她身份最低,脑子最蠢。可那夜的怀抱太温暖,他想多拥有一点。
许棋觉得滕止落很乖,但性子有些闷。远远望见一个小身影,又看了看滕止落,出声喊道:“谢岩,过来。”
谢岩闻言缓缓走来,“三姐姐好。”
许棋笑着摸了下谢岩的脑袋,“止落,这是谢岩,与你差不多大。”她把两小孩推到一起,比划着身高,“止落高一些,岩儿胖一些。”
谢岩的脸顿时变得通红,小嘴动来动去,吐不出一个字。
许棋忍不住笑出声,拉着两小孩嬉闹。
正月十六,许棋进宫,一踏入凤仪殿就看见皇上,行礼道:“大哥。”
皇上放下手中的茶碗,笑道:“听老先生说你打得过叶家小子了。”
许棋的脸泛起红晕,解释道:“使了阴招,叶师兄也轻敌了。”
“那也厉害,我见过叶家小子的身手。他镇云枪耍得厉害,能打过一次也不错。”
“呜呜呜”的声音传来,皇后抱着小皇子走来。
“这小子又假哭?”皇上起身走向皇后将皇子抱过来,那带着笑意的浅褐色眼睛端详着小皇子的哭颜,抬手擦去眼泪,凑近亲了下,嘴上说着:“真丑。”
小皇子呆呆地看向大笑的父皇,意识到被嫌弃,扯开嗓子大哭起来。
皇上笑得更欢了,皇后在一旁摇着拨浪鼓,含着埋怨的长眸斜睨向皇上。
许棋拿出绣好的香囊,走上去塞到小皇子手心里,朝着他眨了眨眼睛。小皇子朝许棋伸出胖乎乎的双手,往她怀里扑。
皇后见小皇子被许棋接到怀里,不由笑道:“皇儿不是一般的喜爱阿棋,总是赖在她怀里。”
皇上看着满身紫色的小皇子,轻声道:“皇儿随了我与阿棋喜爱紫,尤其是这丁香、雪青,更是偏爱。”
许令姜摇着拨浪鼓,看着怀里的小皇子,“小希询,小希询……”
“啊啊啊……”
天色渐晚,许棋走在甬道上。
女官安竹突然现身拦住了许棋的前路,她恭敬地行礼道:“许姑娘,太后有请。”
许棋故作镇定地前往慈宁殿。一进正殿就看见正座上的妇人端坐着,风韵犹存,朝着她扬起微笑,和蔼可亲。
走上前刚要行礼又瞥见晋阳大长公主,她缓缓行礼道:“见过太后娘娘,见过晋阳大长公主。”
“免礼,赐座。”
威严的声音传入许棋的耳里,许棋谢恩起身落座,挺直腰板,端正地坐好,头微微低着,眼神垂落在地面。她不知道太后的性子,不敢多言,生怕出错。
太后和蔼道:“听皇后常唤你阿棋,那哀家随着皇上他们叫你阿棋,可行?”
“回太后,民女……”
“抬起头来,让哀家瞧瞧。”
许棋还未回完话便听到太后的吩咐,她缓缓抬起头,不敢与太后直视。
“这双眼睛生得极好,晋阳你看看。”
“是挺好看的。”晋阳公主的温柔声音响起,不似那次在甬道见过时的冷漠,有点亲切。
太后问话,许棋一一回应。
宫女陆续地端上来各样的点心,几乎都是许棋爱吃的。她看了眼便移开了视线,端正地坐好,直到太后发话才敢动手。
出了宫门,许棋走在晋阳公主身后,本想辞别,不料被叫住。
“阿棋是不是会武功?”
“回公主,民女会一点。”
“那正巧,我不曾带侍卫,你可愿护我回公主府?”
“回公主,民女愿意。”
马车行驶着,微风拂过。
安然地来到公主府,护送公主进了府。
临走前,公主的贴身侍女拿着锦盒递给许棋,柔声道:“这锦盒里的海棠手链是公主旧物,今日赐与许姑娘,答谢许姑娘的护送。”
许棋摆手推辞着,“民女不敢夺公主所爱。”
侍女将锦盒塞入许棋手中,道:“公主与你有缘,万不可推辞。”
见状,许棋只能捧着锦盒谢恩告辞。
又是风和日丽的一日,滕止落看见许棋手腕上突然出现的手链,问道:“这是什么?”
许棋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笑道:“笨啊,海棠手链,晋阳大长公主赐的。”
“你喜欢海棠花?”
许棋想了想:“喜欢,公主府里好多海棠树,只可惜是冬日不开花,等过段时间就是美景了。”
“你还喜欢什么?”
许棋坏笑,凑到他耳畔,缓缓道:“我还喜欢小孩。”
“我知道你喜欢我,给你喜欢的,我是说你还喜欢别的花吗?”
“喜欢的花啊,我还喜欢……”
滕止落歪了歪头,疑惑道:“什么?”
“黄白相间的花骨朵,似雪。在南阳城的时候见过,忘了叫什么。”
滕止落喃喃自语:“黄白,似雪。”
谷雨亭池里的小鱼儿在抢食,滕止落与不知何时来的谢岩替无精打采的许棋投喂。
谢致远走来,见许棋趴在栏杆上无力地耷拉着手,双腿晃来晃去。
许棋感觉有人正盯着她,转头一看是谢致远,笑着招了招手。
谢岩突然跑过来扑进许棋的怀里,滕止落跟了过来拽着谢岩扯向一边,也扑进另一边。
谢致远看着被连撞两次的许棋,忙扒开两小孩。
许棋轻揉着被撞疼的后背,忍不住敲了两小孩的脑门。她放下手,气愤道:“这两小孩力气真大,撞得好疼。”
“这般大的男孩是有点力气的。”
“哼,讨打。”
谢岩听到“讨打”,跑过来倚着许棋装可怜,滕止落学着装样子。
谢致远笑着,转眼瞥见许棋手腕上的手链。五瓣的海棠花精致小巧,粉中透紫,链条的银光有点暗淡。好似晋阳大长公主常戴的手链。
“阿棋,这手链从何而来?”
“前几日护送晋阳大长公主回府后赏赐的,怎么样?好看不?”
谢致远点了点头,眼底满是疑惑。
二月初一,书院开学。
几日后偷跑出去的许棋回来,一脸伤心,抬头看向沈初静,委屈道:“小孩不见了。”
沈初静皱起眉头,“不是在侯府好好的,你又偷偷跑出去了?”
许棋从怀里拿出信笺递给沈初静。
沈初静接过,边打开边说:“三姐姐亲启,这字不错。”
家中已有亲人来寻,得知我于侯府。因祖父病重,时日无多,只能先行离开。望谅解不辞而别之迫,深谢救命之恩,盼日后再见。
沈初静看完递给秦秋濯,摇了摇头,“好歹知道是亲人来接的。”
秦秋濯淡淡道:“时辰到了,该上课了。”
许棋掩下不舍之情,出了房间。
三人一同来到安武阁。
林景安与孙子卿齐声道:“许师妹,你又要抄院规了。”
“为何?”
“功课不行。”
许棋闷闷道:“老先生你真的变了。”
老先生摸着胡子笑道:“没变。”
三年后
秋风萧瑟,枯叶散落一地。
许棋抬着手朝画师挥了挥,大扯着嗓子道:“好画师,把我画得好看点。”
“快快快,站好。”
众人纷纷站在各自的位置上。
画师很用心,画很好看。
美中不足的是画上的戚江离无笑颜。
两侧的小树尚绿,上面是知足斋的牌匾,下面是他们。
知足斋第一代
戚然字江离、顾望字元敬、林默字景安、叶远字叶修远、秦秋濯、沈初静、许棋、孙显字子卿、师延字既明、谢安字致远。
于建安四年出师。
深秋,许棋在京城听青州来的人说青州大雪纷飞,已有积雪,她想去青州走一趟。那处太远了,可她又实在想去。纠结几日,还是告诉了众人。
沈初静立马反对,青州太远,坐马车需半月多,且人生地不熟的,很是危险。
谢致远也不同意,许棋虽说有些武艺在身,可此路太远,实在不安全。
许棋问下来竟无人同意她去青州,只能静静地坐在一处发呆。
老先生见状,缓缓道:“若无轻狂怎言年少。”良久他又道:“去吧去吧。”
许棋听到,眼睛瞬间睁大。她还是想去的,只要有一人支持她,她便敢去。下定决心后,她就准备出发。
十月十一,宜出行。
清晨,许棋将包裹放在马背上,牵着马就要走出书院。
“小迷糊,骑马不冷吗?”
“林师兄,你是来送我一程的吗?”
“什么送你,是陪你。”
“小侯爷,你也在。”
沈初静提着两个大包裹慢慢走出来,身后跟着顾元敬、孙子卿、叶修远。
“走吧,秦师姐她们在外面等着。”
三辆马车在路上缓缓行驶。来到渡口,许棋愣住,转身询问。
沈初静解释道走水路快,大概十日便可抵达,但顾元敬又怕北方封水路,打算入了青州地界在云和县下船做马车。
几人拿着行李走上船。
船很大,也很漂亮。
许棋站在船头迎着寒风,感到冷了便转身背靠着。她欣赏着风景,感叹着林家真有钱,不亏是皇商,有这么豪华的船队。
想了想几人的身世,她好像是最惨的。
顾元敬的父亲是皇帝的老师,正一品太傅。他本人又如此出众,以后定能在朝堂上有一席之位。
孙子卿的兄长是远近闻名的状元郎,从五品的朝散大夫,如今受到皇帝的重用,升官是迟早的,前途无量。他本人也极有主见。
秦秋濯,整个书院以后都是她的。
沈初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更别说沈家是书香世家,沈家男儿皆有才。
叶修远会如叶老将军那般成为骁勇善战的将军。
师既明虽家中不平,可自己有才,将来定能科举中榜,入朝廷做官。
谢致远有谢家,有爵位,也很努力。
滕止落说得对,她好穷。
不,戚江离比她还穷。
许棋拿出钱袋,倒出来看了看,一点碎银子。这还是戚江离和滕止落走后,她少买了很多吃食才省下来的。
沈初静走过来,看着许棋对着钱袋发愁,笑出了声,“若是只等谢府的月钱,你会一直为钱发愁的。倒不如跟着小侯爷去走走谢府的铺子,寻个赚钱的来路。”
“你有铺子?”
“自然,两间铺子,原是我母亲的。”
“那你教教我呗。”
沈初静抬起头,看向许棋,“行啊。”
“哇哇哇……”
谢致远趴在船边痛苦地呕吐着,叶修远时不时给他拍一拍,顺便嘲笑一番。
顾元敬依旧在练武,周围嘈杂也难挡练武之心。秦秋濯在看古籍,师既明几人不知跑去哪里了。
天色昏暗,大船在雨中前行,涌起巨大的水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