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帝后站在南城城墙上,满城百姓围着朱雀大街。
五人一同来到街上,涌入百姓的队伍里。谢致远、林景安一不留神被挤到后面,叶修远不见踪影,许棋与沈初静紧紧地牵着手生怕被挤散。
许棋拉着沈初静朝着城门走去。两位少女,一身雪青色斗篷,一身朱红色斗篷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百姓的欢呼声戛然而止,又瞬间高涨,声音更甚之前。
许棋抬头望向城门。
少年端坐在马背,身披月白色的斗篷,右手握着马鞭挥动着,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她的眼睛紧随着少年的身影。
深枣色的马从她眼前走过,垂落的斗篷上有着云纹,银丝。
她看向少年的侧脸。
好看。
少年骑着马缓缓远去,许棋看着少年的背影脱口而出,将军。
似有感应,少年回眸。
来到鹤阳楼,许棋缓缓回过神。沈初静正在与叶修远斗嘴。林景安拿着账本,手指掐算桌子上的菜肴。谢致远静静吃着,不理会事。
用完膳,沈初静与叶修远又吵开了,许棋无奈地拉着沈初静离去。
两人一路来到首饰铺。
沈初静沉浸地挑选着,拿起发簪对着许棋一顿比划,又看着样式差不多的发簪,皱起眉头,手一握,两件全要了。她选好发簪又看向耳饰,拿起几对新样式的耳饰。
许棋看沈初静还想选,拉着她离开,不忘问:“我怎么感觉你越发有钱了?”
“有钱?不觉得,比起以往倒是没那么拮据,至少不用与你们凑银钱出游。”
许棋道:“说到凑银钱,还记得林师兄想尝烤全羊,拉着我们一同去。我们九人凑不够银钱,林师兄只能跑回林府取银子。”
沈初静掩着脸大笑不止,停下脚步,靠着许棋微微弯下腰。
“记得,林景安那模样,我这辈子也难忘。一只烤全羊要了那么多钱,他的脸色像是被抢了心上人一般,恨不得回到过去不去吃那玩意。”
许棋回想着林景安那时的脸色,就像被抢了心上人。可转头一想这也没错,钱财一直是林景安的最爱。
沈初静笑了许久才缓过来,拉着许棋在长街转来转去。
天色渐晚,许棋回到侯府,坐在正厅等待着未归来的谢致远。
不知过了多久,谢致远回来。许棋一个箭步直接冲到他面前,明里暗里打听起消息。
“肃亲王,这会应该在宫宴上。这场战打得南诏缩成乌龟,他功劳最大。”
“那这位将军……王爷性子如何?”
“冷淡,不理生人。你在太子府不是见过吗?与他说的话不过三句。”
“记得点,他变了些,更好看了。”
谢致远闻言,转头看向许棋,“阿棋,你是不是……”
不等谢致远问完,许棋就跑走了。
回到小院,许棋看见树枝上的白雪,想到了那件雪白色的斗篷。
从前,婆婆犯糊涂时总说她像老将军,她现在真的想当将军了,骑着马向百姓挥手的,凯旋归来的将军。
她要找王爷学兵法,老先生教得浅,王爷刚打了胜战定有心得。她要与王爷做挚友,学习更深的兵道。
脑中畅想着自己穿战袍的模样,定是潇洒的。她要选雪青色的战袍,拿着青霜剑,骑着马冲到最前沿。
许棋想得很好,可大宣从未有过女将军。
史书记载前朝大梁曾出过两位女将军,可寥寥几字就述说完两位女将军的一生,只知姓什么却不知名。
许棋想象着将军的英姿飒爽,浑身充满力气,拿着青霜剑在庭院里练起剑谱上的招式。
谢致远走来,将食盒放到石桌上,笑道:“这挽剑花练得不错。”
许棋收了剑,笑着坐下,“练了许久,想学吗?”
“老先生教得够了,我不是练武的料,只会读书。”
“也是,你清秀书生,既明师兄儒雅书生,顾师兄冷漠书生,孙师兄……好师兄。”
谢致远瞥了许棋一眼,道:“少看话本,多读点书。子卿若是知道你这般说他,要说你的。”
“沈师姐给我做吃食,带我玩,秦师姐抓我背书,盯我写功课。”许棋想了想又道:“林师兄又大方又抠门,叶修远莽夫,戚师兄忘了。”
谢致远敲了敲许棋的额头,将一碗银耳红枣汤递到她手边,“喝了,暖暖身子。”
许棋点头,捧起汤碗。她吹了口热气,放下汤碗,出声道:“戚师兄很可靠。”
谢致远闻言点头,他还记得那双坚定的眼神。三年的时光足以忘记很多,如今也记得那令人印象深刻的眼神。
许棋突然跑回内屋,很快又跑了回来,把怀中的画卷放在石桌上,慢慢摊开。
画卷上有十一人,唯有一人无笑颜。
“当初应该给戚师兄画个笑脸的,还要画得高些,三年多了,戚师兄肯定长高了。”
谢致远看着花卷,好笑道:“你的要求真多,画师能画都不错了。也不知秦师姐从何处寻来的画像,才让戚师兄入了画。”
“库房里的,我与沈师姐陪秦师姐寻到的,那张画像里的戚师兄好小。”
谢致远看向画里的戚江离,也不大。
枯树之下,远方苍茫,枯叶随风扬起又落于剑峰,长剑直驱刺破。女子的侧脸印在剑面上,另一侧隐没在暮色中。随着身影的舞动,人渐渐进入佳境,眼神坚定地盯着无影的长剑。
一剑毕,许棋深深地低下头,大口喘着气,乌黑的长发凌乱,汗水顺着脸颊滑落。
她背靠着古树,抵着树躯堪堪站住。
腿有点软,许棋倚靠着枯树缓缓滑落,静静地坐到地上。她看着渐黑的天,伸直了双腿,转头看向靠着树边的青霜剑,扯着衣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谢致远来到小院,见没动静以为许棋早已歇息。他起身走向小院后门,借着月光看见了靠在树边的剑,不用想也知道是许棋又犯迷糊把剑落下。
他笑着走过去想将剑拿回房里,转眼瞥见人影,一个箭步冲过去,连忙将身上的斗篷披在许棋身上,轻轻地晃醒许棋。
“阿棋,回房里睡。”
许棋迷糊地点了点头,摇摇晃晃地走回内屋里。谢致远不放心找来侍女照料她,听完侍女的回话才安心离开。
翌日,许棋见到谢致远正在挑选侍女,上前一问才知道这是给她选。她之前好不容易把小院里的侍女安排到别处,这次直接说自己喜清净。
谁知她话音刚落,谢致远就一脸严肃地盯着她。
许棋认真地想了想,这段日子没做错事,也没惹事。这么一想,她瞬间来了底气,也不怕谢致远的审视。
谢致远见许棋的模样,就知道她不记得昨夜的事了,叹了口气,道:“你昨夜在庭院里睡着了,这么冷的天,也不知道你睡了多久。今日怎么也要选几个人伺候,免得再发生这种事。”
许棋敲了敲脑袋,想起昨夜练剑练累了靠在树边歇息了会,之后便在榻上了。如此一想没了底气,眼睁睁地看着谢致远挑了几个侍女送入小院。
谢致远办完事,转头看向心虚的许棋,道:“厨房给你做了生姜汤,还煲了鸡汤,你去喝点驱驱寒。”
许棋听到生姜汤,脸色一变,抬头看谢致远的脸又泄了气,缓缓道:“生姜汤啊,正巧我也饿了。等会用完膳我要进宫,你有什么话要我带的吗?”
“与二姐说我很好,库房里有新玩意,你带给小皇子。”
许棋点头,跟在谢致远身后走向饭厅。
午后,许棋朝着谢致远挥手离去。
马车一路行驶至宫门。
许棋拿着青霜剑被守门的侍卫拦下,上次入宫小皇子说想瞧她的青霜剑,可皇宫不允许带兵器入内,她只能站在宫门等凤仪殿的掌事女官来接她。
寒风凛冽。
许久仍不见凤仪殿的女官,许棋心里开始动摇要不要上马车取暖,可看见自己臃肿的穿着,又觉得行动不便。正当为难时听见车轮滚动声。
马车辘辘声靠近,石板路剧烈震动。
许棋回头就看到一辆朴素的马车停下,车厢里缓缓走出白衣人,抬头一看,慌忙低下头,俯身行礼:“民女见过肃亲王。”
“免礼。”
清冷的声音落入耳内,许棋盯着衣袍上的云纹,久久不起。
“不必一直行礼,起身吧,”
许棋闻言一愣,缓缓起身。
冷风吹来,小脸僵硬。
苏桓看了一眼侍卫,冷声道:“跟着本王进宫吧。”
守门的侍卫走上前,为难道:“王爷,宫里不能带兵器,这要是……”
“出了事本王担着。”
侍卫待在原地不敢拦。
许棋看着走远的肃亲王转身看向她。
“还不走?”
许棋见状,拿起青霜剑直接跑上前,紧跟在肃亲王身后。
“进去。”
苏桓将许棋送到凤仪殿,看着她走进去,直到看不见人才转身走向宣政殿。
宣政殿,皇帝批着奏折,听到动静,头也不抬,“来得晚了些。”
苏桓闻言道:“陪人。”
皇帝诧异,批奏折的手一顿,抬眼看向苏桓,“陪人?朕想不出你能屈尊陪谁。”
苏桓拿起茶碗,“以后会知晓的。”
“好,届时朕定会给你赐婚。”
苏桓起身行了大礼,郑重道:“臣弟多谢皇兄成全之意。”
皇帝看着苏桓严肃认真的模样,想起初见皇后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