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棋抱着海棠枝回到后园,朝着公主微微俯身。
晋阳公主见许棋一脸笑意,派人将海棠枝拿走,拉着她坐下。
许棋这才发现周围好多人,还有男人。垂下头看向地面。
“这是郑国公的嫡次子,在文思书院学课,与谢侯爷一个学堂。”
那便是生员,谢致远的学堂里全是生员,顾元敬与师既明本来也是,不过变成举人便换了学堂。
“如此说来,今年秋闱定能考中,阿棋……”
许棋在想谢致远与孙子卿今年参加秋闱的事,没听到公主的话。月琴扯了下,她抬眼望向晋阳公主。
晋阳公主没有生气,反而看向她,那双眼睛带着难以言表的怀念,流露的神情更甚从前,沉重,很沉重。
晋阳公主很喜欢她,她又怜惜公主的遭遇,常来陪伴。可自从冬日起,公主越发压制不住情绪,几次当着她的面落泪。
许棋不是没有问过,可每当她提起,晋阳公主闪烁其词,有时说无子,视她为亲子,有时说看着她长大,想到以后要嫁出去自是伤感。
她试过几次之后便也放弃询问,今日丞相夫人的神色比公主还要复杂。可她感受到晋阳公主与丞相夫人没有恶念。
既然得不到回应,就不用念着,有些事不必抬在明面上讲。
许棋笑了笑,侧目看了眼坐在国公夫人身旁的男子。不料男子也看向她,她不动声色地垂下眼眸。
世家的公子样貌才能都是不错的,可惜她如今有正事要做,而正事的对象是大将军。
“见过姑母。”
许棋闻声望去,大将军走来。
“见过肃亲王。”座下的男男女女起身行礼。
许棋也起身行礼。
晋阳公主与肃亲王姑侄二人淡淡地交谈了几句。
许棋坐于左座,肃亲王坐于右座,本是不合规矩的。她俯身行礼后想退下。可晋阳公主轻拍她,示意她坐下。
“不合规矩”、“不敬王爷”、“她身后是帝后”、“一个孤女”、“素有耳闻”、“若是不坐便是不敬公主”、“是公主的意思”……
许棋听着,在心中一一反驳。不合规矩,她可学了四年多的规矩,嬷嬷如今还不放她,生怕因她毁了多年来的经营;素有耳闻,会不知晓她会武功,耳力过人;总算有明事理的人了……
下人们端上糕点,一一摆放。亭内的言论声慢慢低了下来。
许棋看着天色,摇了摇头,这宴会还要一两个时辰。
晋阳公主吃了茶水,见许棋坐在那里无聊便,挥手让她去走一走。
许棋微微俯身退下。
“我与叶婉并无资格伴在公主身边。”沈初静玩弄着手帕,抬眼一看又道:“若叶伯母还在人世,叶婉倒是可以。”
“我在里面生怕犯错,那些世家女眷也爱说闲话。”
“深宅院内的女子打发时间的事便只有那几样,日日做也会厌烦的。不过那些家中主母倒是没空闲,毕竟账本都看不完。”
许棋一听到账本,点了点头。侯府的账本折磨得她头疼。那段时间她总想林景安怎么天天拿着账本算来算去,到底是有什么乐趣能让他满脸笑容地算账,还不用算盘。
“好羡慕林师兄,他好会赚钱。”
沈初静闻言,缓缓道:“你的铺子若亏钱了,你会说吗?”
许棋摇头,她只有一个布料铺子,还是谢致远送的生辰礼。她日日盯着,生怕亏了。
“你的事好像不说也能被知晓。”沈初静默默来了一句。
许棋这四年多的糗事根本瞒不住,糗事一天内便能长好腿跑到众人的耳朵里。
去年春日,许棋在平地上摔倒了,次日全书院都知道了。她依稀记得从知足斋到安武阁的路上,师兄师姐对她的“关怀”。
这么一想,她是在众所瞩目之下长大的,名声在外。
沈初静看向走廊尽头,叹息道:“叶婉估计脱不了身,你还去找肃亲王吗”
许棋想了想,朝着沈初静点头。
沈初静白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许棋独自一人走入海棠林,一把逮住苏正则,拦着他不让走。
两人走到石桌旁。
许棋直奔主题,“肃亲王,你考虑得怎么样?”
“事关本王的名节,不能轻易答应。”
“我想的办法你都否定了,也不见你想想办法。你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还怕名声受损,还怕未来夫人嫌弃你。这大宣的王爷哪个没有纳妾,我还担心你未来夫人容颜不在,你左拥右抱,她孤枕难眠呢。我一个女子都没有这么麻烦……”
许棋低头靠在石桌上喃喃自语,嘴上吐槽停不下来。
苏正则轻轻叹了一口气,从前许棋就碎碎念,如今功力见长。他偏头看向别处,不去打扰许棋的碎碎念。
一个碎碎念着,一个听着碎碎念。
到底是低估了许棋碎碎念的本事,一炷香的功夫她还在嘀咕着,连动作都没变过。
苏正则倒了茶水,慢慢放在她手边。
许棋听到动静,抬头一看眼前的茶水,拿起一口喝下,“谢谢。”
又接着念叨。
轻柔的声音响起,苏正则无奈地笑了笑。
听到笑声的许棋猛地抬起头,一双瑞凤眼微微上翘,似是在笑,不过嘴角却是下垂的。
苏正则装作一副深思的样子,用着有些为难的语气道:“本王又好好想了一下,教你是可以……”
许棋立马起身对着苏正则来了个大鞠躬,急忙道:“多谢肃亲王教诲,民女定会好好学习。”
话音一落,转身跑了。
苏正则摇了摇头,侧身望着许棋奔跑的背影,直到人影消失。
许棋拐到转角处,倚着走廊的白墙大笑不止,捂着嘴探头看向海棠林,又缩回头来大笑。
她笑够了,理了理凌乱的衣裙,抬手摸了摸发饰,抽出玉梳往头上梳了两下。
路上瞥见几位公子,这条走廊是去往凉亭的必经之路。许棋端起架子走了过去,那几位公子看见许棋,脸色不太友善。
许棋见避不开,俯了俯身。
公子群中传来声音,“许姑娘不是与初静在凉亭吗?”
许棋闻言微微抬眼,看着居于中间的蓝衣男子,低声道:“沈家哥哥,我正在找沈师姐,她好像去别处采花了。”
男子淡笑,颔首示意她。
许棋会意,又俯了俯身,快步离开。
走到无人处拍着胸口,还好有沈家哥哥在那里,不然不好脱身。她粗粗一看便知那些大多都是有名的纨绔子弟,尤其是那户部侍郎之子,眼神渗人。若是被那群人拖住,晋阳公主的这场宴会便要毁了。传出去那群人无非是又多了一个“战绩”,而她的名节却要不保。虽然她的名声不好,可也只是离经叛道。
“我是女子,不能打打杀杀……”
沈初静突然现身,拍了拍许棋的肩膀,道:“你都讲了好几遍了,谁惹你了?”
许棋被吓得跳了一下,她咽了咽口水,转头怒视沈初静。
刚想开口又想到方才沈家哥哥的相助,闭上眼睛,酝酿了许久才开口:“我刚从那里走来,你家四哥哥也在,多亏他,我才能好好地走出来。”
沈初静道:“那些纨绔子弟都在,也不知道他们家里怎么想的,带着这些货色也敢来公主的宴席上相看世家女子。你可离远点,前些年魏家嫡女只是在上元节的灯会上游玩了半个时辰,回去的路上便被盯上了,后来证实被玷污的是随行的侍女,可又怎么样,魏家女的名声早已毁了,听说最后她为了家族声誉一意孤行去了尼姑庵。这魏家女的爹是言官为了给爱女报仇,日日与皇帝进谏,半点不提爱女之事,扒着那男的的爹不放,不动声色地让皇帝贬了那家人,后来那男的与宫里的公公成了一类人。”
“下次顾师兄与叶师兄他们都在时,我再出气。”
沈初静点点头。
去年顾元敬他们中了举人,如今还要准备两年后的春闱,大概是没有空闲为许棋撑腰。
“肃亲王那里怎么样,成了吗?”
许棋低头笑着,走进沈初静靠着她小声地说道。
沈初静听完,抬眼看着许棋,笑意难掩。
两人拉着手往凉亭走去。
“这走廊好长啊,从海棠林走来一直没有走出去过。”
“今日我与你碰面都是在走廊,你去找肃亲王后我便去了东面走了走。”
“那边我没有去过,陪我去看看。”
“那边好多女眷。”
“那算了。”
许棋拉着沈初静走回凉亭,拐着她来到晋阳公主身前。沈初静规矩地行了礼。
晋阳公主笑着点头,与沈初静说了几句,看着她又看着许棋,让两人坐到身旁,低声询问她们可有看中的男子。
两人摇头,推脱后花园景美,她们无暇顾及相看。
好在晋阳公主只是提了提,不在意她们回什么,转头又与那些夫人们谈话。
许棋走出公主府,向送她的侍女颔首,抱着一堆赏赐上了马车。她打开盒子看到今年时兴的首饰,挑了两个出来。
她被晋阳公主留了许久,谢二夫人早已走了。到底是长辈,她还要过去一趟赔个礼,免得与谢二夫人生了间隙。整个侯府也只有谢二夫人一个脑子清醒的,往后小侯爷的婚事也得麻烦她。
在小院里挑了些华丽的首饰,又拿出一匹谢二夫人提过一嘴的布料。
带的东西有些多,三琴都出动了。许棋手里也拿着一个盒子,里面装的是嵌宝石点翠花簪,有些贵重。
侯府看上去还是一体的,可从谢致远的祖母离世后便分了家,偌大的侯府看着光鲜亮丽,内里早被拆得七零八落。许棋去二房要走一道被堵住的小门。
她踏过那小门直奔谢二夫人的小院,路上遇到二房老爷的小妾们。她严重怀疑二房的小妾比下人还要多。
谢二爷与谢老侯爷一样,好色无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