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令姜站在榻边,看着苏正则的眼睛又动了一下,开口道:“春莲,大将军的手动了好几次,眼睛也动过,为何还不醒?”
春莲皱眉,“伤口处理得很妥当,以王爷的心智,早该醒来了。”她皱起眉头,把起脉,“会不会是心魔?董太妃……”
许令姜呵斥:“住口。”
春莲会意,“可能是药的分量不足,明日我熬药时会注意一点的。”
温王与瑞王听完春莲的话,向许令姜辞行。
许令姜点头,挥退众人,独自陪在苏正则身边,“大将军,你该醒了。想想我好吗?我有点累了,可是我不敢歇息……”
她静静地说着,那怕没有一点回应,可只是这样握着苏正则的手,也会安心很多。
春莲口中的心魔,她不是没有猜过。大将军虽然对董太妃没有太多情分,可董太妃究竟是他的生母。
亲母杀亲子,何等荒谬。
即使心智坚定,难免被伤到深处的。
许令姜又趴在榻边睡了一夜。翌日一早,她熟练地捶打着肩颈,走出房间。
老先生与顾太傅来时,许令姜撑着头眯了会,见人来了,揉了揉太阳穴。
“老先生、太傅、顾师兄、既明师兄、二哥,怎么把温王与瑞王牵扯进来了?”
老先生道:“太师那些老狐狸可不好骗,这还是安王提出来的,演得还算不错,就是听说瑞王结巴得更厉害了。”
“吓的,大将军上次还说安王与端王干的不错,要把温王与瑞王拉出来使唤。这次就使唤上了,顾太傅如何了?”
“进展顺利,我是不敌老兄的口才,顶多就是说上几句。”
老先生摆了摆手,“顾兄谦虚,今日朝廷上你的配合也是必不可少。元敬与既明也是相当不错的,有你我的风范。”
许令姜见状转头看向谢致远,“二哥,副统领付科如何?叶师兄对他多有赞赏,若二哥觉得也行,就定下了。”
谢致远点头,“付科是一步步爬上来的,品行端正,为人处世也不错,别的你应该查过,若是不放心,就再察看察看。”
“不必了,既然二哥这么说,那就是可信之人。待大将军醒来,我就与他说提拔付科。还有一件事,我想交给二哥去办……”
谢致远惊叹:“仙居镇的疫病?你何时得到的消息?”
“归京的路上,璇玑已去。”
“令姜说的是仙居镇的事?”
许令姜看向顾太傅,“是,地方可有上报给朝廷?”
“没有,叛乱才平定,这上报的折子估计压着,我也是听说的。此疫好似不简单,还是等王爷醒来再说吧。”
“我本也是这样打算的,可璇玑传信,说疫病传播极快,短短半月一个村子的人都染上。染上几日就全身溃烂,二哥去一趟得个苦劳回来,至于救人就看璇玑的了。”
许令姜的声音渐渐变轻,她也不太想放弃这么多百姓,可她要考虑不止一个村子,一个镇子的人,若是疫病进一步扩散,死的百姓会更多。
老先生与顾太傅对视一眼,他们比许令姜看得更透,也明白这疫病不好医好,他们心惊的是许令姜说的话。朝廷还未有消息,她已经知道的如此详尽,着实让人震惊。
顾元敬出声:“如今我与既明是真的脱不开身,致远,此行你要小心些。”
谢致远点头,看向许令姜的眼神复杂。
送走众人,许令姜回到苏正则身边,看着他的病容,心中压抑。她本想亲自去一趟仙居镇,可大将军如此,她走不开。如今老先生他们需要稳固朝堂,安王他们要安抚皇亲贵族,也只有谢致远的身份地位能够派出去,安抚民心。
门外传来敲门声。
许令姜闻声抬头,放下苏正则的手,起身走出去。
“姑娘,夏莲与冬莲到了,在前厅。”
许令姜点头,抬腿就走。
天已经黑了。
“姑娘,南诏君主已接手,人情可利用。”
冬莲是面瘫,说话也只是嘴角动了动,眼睛也只眨了几下。
许令姜听完冬莲的话,心里默默扩充。南诏君主不再顾及生母的意愿,着手处理了胞弟,对用过药的人进行搜捕,按照她的意思,卖了面子给南诏,这份人情可以利用。
夏莲掏出一个小黑匣,递到许令姜的眼前,“姑娘,这是滕公子送你的。他还说有空来大宣找姑娘。”
许令姜点头:“行了,先歇息一夜,明日就要吩咐你们去办事。”
冬莲与夏莲俯身退下。
翌日,许令姜身着素服,坐在铜镜前,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抬手挽好简单的发髻。
她素来都是紫衣,今日着素衣,显得肃重。看完苏正则走出王府,马车行驶着,一路来到郊外荒地。
下了马车,许令姜远远看见鼓起来的土包,而柳琴几人正站在那里。她缓步走过去,看着墓碑上的“月琴”二字,心中苦涩,鼻头酸涩难忍。
月琴是在她掌管侯府后跟着她的,做事毫发无遗,是难得的忠仆。她被迫离开京城,月琴自愿跟着她一同离开,在南阳她忧心希询,月琴又请命入宫侍奉皇上。
月琴于她,绝不是一句忠仆可以言语的,她们之间早已超越了主仆关系。
许令姜蹲下身子,抓起一把黍稷梗扔进火中,看着燃烧的火堆,突然跪了下来,头轻扣地即起。
“月琴,不该是这样的。”
许令姜哽咽着说出来,又拼命压下心中涌上来的苦涩。
月琴留在世间最后的一句话不是在告别,而是提醒她小心身边,有叛徒。这一句话耗费了月琴所有的力气,就这样躺在许令姜的怀中失去气息。
伤不重,可是夺了月琴的命,因为害怕被人发现而强撑着身子,致使失血过多而亡。她真的做到了最好,尽最大的努力替许令姜护着皇上。
许令姜缓缓起身,“等我下次来看你。”说完,她又走向别的土包,抓起一把黍稷梗,扔进火堆,如此反复,来到最后一个土包,低头看着扔进去的黍稷梗渐渐烧成灰烬。
许令姜站在那里很久,直到白莲为她披上斗篷才回过神。
“走吧。”
风吹来,压倒枯草。
回到城内,许令姜轻轻撩开帘子,看着人来人往。那叛乱实在是一场闹剧,不过几日京城就恢复往昔。
“先回王府,我与你们一同进宫。”
柳琴与扬琴点头,脸上是散不去的伤意。她们与月琴都是一同入侯府的,一同长大,情分深厚,心中的悲痛更甚许令姜。
王府门外,冬莲抱着一只幼虎守在马车旁,面不改色地压制着乱动的二橘虎。
马车驶入皇宫,许令姜带着几人来到宣政殿,看着坐在龙椅上的皇帝,走上前行了大礼。
“姑母,免礼。”
许令姜闻言起身,看着一旁的大臣,微微俯身。
安王放下奏折,看向大臣们,“这祭天事宜就交给礼部尚书,不准有差错。至于工部侍郎所言之事还是要待皇兄修养后再一同商讨。户部尚书也不必哭穷,想想如何节支,都退下吧。”
许令姜看着退下的大臣们,瞥了几眼她推荐给苏正则的人,一言不发。
“皇嫂,我与五弟还有事要做,先行一步。若有什么事,皇嫂派人到府上就行。”
许令姜道:“现下无事,朝堂上的事若拿不住,去请教丞相与太傅,免得出差错。”
安王与端王微愣,随即点头,一同离去。
小皇帝走下龙椅,走向许令姜,“姑母,你去看月姑姑了?”
许令姜点头,跟着小皇帝来到寝殿。
橘虎趴在殿外晒太阳,听到动静,它掀起眼皮,眨眼间起身扑向小皇帝。
小皇帝见状伸开手臂,接住二橘,“姑母把二橘带进宫里,是要给希询吗?”
许令姜笑道:“不是,是二橘想你,所以带它来见你,你问它要不要留下来与你作伴。要的话姑母就不带走了。”
小皇帝捧起二橘的脸,认真地询问。
青莲走近,凑近许令姜的耳朵,轻言细语。
“姑母,它愿意的。”小皇帝一手扯着二橘,一手拉着许令姜的衣角,见她转头看过来,按着二橘的头往下一点,自己瞪大眼睛等着许令姜的回应。
“它愿意啊,那就留下来吧。”许令姜点头,指着冬莲道:“那是照顾二橘的人,武功很厉害,要一同陪着二橘与希询。”
小皇帝看过去,见冬莲扯着嘴角,要笑不笑的模样,苦着脸点了点头。
午后,许令姜走出寝殿,来到偏殿,看着等待的高全与杜太医,面无表情地走过去,落了座。
“杜太医年纪大了,力不从心。你的徒弟医术尚可,好好教导。你是先后留下的人,忠心不谈,可我要的是有用。高全,你算是中规中矩,没什么好说的。方才我说的冬莲,你安排一下,她是先帝的人,以后负责陛下的安危。”
说完,许令姜让高全与杜太医退下,转头看向青莲。
“按照姑娘的吩咐,已经安排妥当。这些暗中照顾陛下的人只有姑娘与我知晓。”
许令姜点头,起身走出偏殿。
天边的霞光撒落在皇宫的每一处角落,让本就枯寂的皇宫显得更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