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莲端着热粥缓缓走进房间,抬眸瞥见还在筹谋的许令姜,无声叹了口气。只觉得心中闷痛,又不知如何疏解。连日的彻查叛徒之事让她有些凝重。
“姑娘,你歇息一会吧。我熬了些粥,好歹先喝两口,对了,有个好消息,是姑娘之前心心念念的。”
许令姜闻言抬头,端起粥碗,喝了几口,又看向白莲。
“姑娘不是说要重建白鹤山庄吗?前几日已经竣工,只待姑娘取新名就可以开业,最好赶在冬至前,让达官贵族都去一趟,大赚一笔。”
“新名啊……仙鹤山庄吧。”
白莲嘴角抽了抽,一脸无奈。她知道许令姜不会取名,但也不用这么敷衍吧。各种莲、各种琴、各种兰,还有小灰大橘二橘,反正是敷衍到头了,如今就改个字便当做新名了,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许令姜见白莲的脸色,开口问:“怎么了?不好听吗?”
未等白莲回应,便听到敲门声,紧接着是一声王爷醒了。
传入耳中时,许令姜愣住了一下,然后瞬间起身冲出书房,跑向苏正则的房间。一踏入房间,她就看见倚着靠枕的苏正则,半躺半坐地看向她,扬起嘴角,淡笑着。
消瘦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眼睛也是雾蒙蒙的,看着就知道是遭了大罪。
许令姜缓缓走上前,坐在榻边,伸手牵上苏正则悬在半空的手,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苏正则坐起,小心地将许令姜揽入怀中,轻轻拍打着她的背。他知道自己脸色不太好,可许令姜的脸色也着实吓到他了。只怪自己无用才会让他的小将军忧心忡忡,变成如今消瘦的模样。
“辛苦了,小将军。我醒来与小将军一起面对了。”
声音哑哑的,却掩盖不了温柔。
他低头轻抵着许令姜的额头,突然抬起头,薄唇贴在许令姜的额头,轻轻一吻。他想要借此安慰一下他的小将军不安的心。
这是他少有的越矩,也是所有越矩中最胆大的动作。
许令姜失神,片刻后反应过来,从苏正则的怀中挣脱出来。她目瞪口呆地看着苏正则惨白的脸,又想到了他的伤。
“伤口很深,还疼吗?”
苏正则道:“不疼了,只是看着吓人而已,我已经醒来了,一切都会好的。”
许令姜点了点头。
早先为了朝堂安慰,没有对外说肃亲王的身子,这人许多不安分的人起了心思。如今苏正则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宣见朝堂重臣,不到一个时辰整个京城上下都知道肃亲王现身了。
那些对着许令姜咄咄逼人的皇亲贵族瞬间变得安静,躲在暗处察看时局。保皇派是一口气憋在心里,不上不下的,既希望肃亲王醒来稳固朝堂,又害怕肃亲王会夺权。至于亲王派自然是欣喜若狂,等着肃亲王上朝扬眉吐气。
老先生坐着,捶打着肩颈,看向苏正则两人,叹了口气,“老夫这把老骨头迟早要散架,你们两个不知道体恤体恤。”
许令姜看着老先生,低头一笑,紧接着顾太傅他们开始讲这几日朝堂上的事,她也是听得懂的,也明白这错综复杂的关系,却不能像苏正则那样下达旨意后能预判结果。
她喜欢快刀斩乱麻的,这般绕来绕去的事情一向能把她搞得头疼,就是跟着苏正则批奏折也是极烦那些大臣不直讲,非要整面整面的写,最后还让人猜心思。
朝廷上那些她推荐的人不仅是靠有才能吸引到她的,主要是靠不讲废话让她另眼相待的。
“小将军、小将军……”
许令姜看出苏正则,“嗯?”
“想什么呢?这般入神。”
“想那些大臣只会讲废话,不干正事,尤其是那些老东西,比如尚书令,一把年纪还不去养老,非要站着位置不做事。老先生他们走了?”
苏正则点头,“一时找不到人顶替。”
许令姜皱起眉头,“先治理皇族宗亲,之前堵在王府门口,活像是我要夺了他们的荣华富贵。”
苏正则眼中的寒光一闪而过,“国库亏空,开源节支势在必得,是该对这些皇亲国戚下手了。大哥在世也曾说过,不过是根基不稳,才暂时放下此事,如今时机成熟,可以动手了。”
“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到底是皇亲宗室,根基扎在那里,先拿谁开刀呢?”
许令姜把玩着海棠手链,眼神定在一处,脑海里想着哪个宗亲最弱。
“宁侯。”
两人异口同声,又相视一笑。
上一任礼部尚书失去官职,是许令姜利用宁侯处理的,这次又要靠宁侯震慑皇亲宗室,说起来宁侯也是惨的,可又不算太惨,独子没有了,报完仇又开始花天酒地,纸醉金迷,弄出来一个怀孕的外室,不知道能不能一举得男,保住刘家的香火。
苏正则轻轻挪动位置,脸瞬间皱起来。
许令姜见状,急忙问道“怎么了?是碰到伤口了?我去叫春莲她们。”
“没事,只是扯到伤口了。我想坐起来用膳,如今我醒了,与你一同用膳。你的脸上只剩骨头,受苦受累了。”
“大将军,你太夸张了。我是瘦了些,但还没有到你说的那般地步。”
苏正则抬手摸了摸许令姜的脸,突出的颧骨很是刺眼。
他在梦里听到了许令姜的呼唤,一直挣扎着想要醒来,可有什么东西一直在阻挠他,每当他看见一条路,走了几步便被黑雾笼罩,等黑雾散去,路又不见了。
是什么把他唤醒的呢?
是一把刺向许令姜胸膛的匕首。那把匕首与他生母刺向他的是同一把。
他被吓醒了,不顾伤痛地下了榻,看见听见动静走进来的春莲,忙出声询问。
听到许令姜没事才松了一口气,忍着痛回到床榻,等到换好药忍过疼痛,才吩咐春莲去唤许令姜。
直到看见安然无恙的许令姜出现在自己眼前,他才真正放下心来。
许令姜感觉有点饱了,放下筷子,看着喝药的苏正则,轻轻一笑。
苏正则蹙眉,喝完药。他低声劝着许令姜再多吃几口,声音清冷又虚弱。
“吃不下了,一顿可吃不成猪。”
苏正则闻言轻笑,“一顿不行,多吃几顿。再这样下去,青霜剑都比你胖。”
许令姜抬眼望向苏正则,又想着青霜剑的模样,她就算再瘦也不能拿青霜剑与她比啊,那是兵器,她是人。
她无奈地放下碗筷,想喊春莲给苏正则把把脉,总觉得他是伤到脑子与眼睛了。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告诉自己不要与病人一般见识。
“瘦了才好,轻功更上一层楼。”
苏正则瞥了许令姜一眼,见天色渐晚,催促她快回房间早些歇息,笑着看许令姜当做没听见,守在身边不离开。
门关上的声音传入耳中,苏正则脸色瞬间狰狞。伤口隐隐作痛,直到暗卫喊来春莲换了药,脸色才稍微好转一点。
春莲急忙忙赶来,一路上还鬼鬼祟祟的,看见裂开的伤口,又急忙上药包扎,累得不想说话。她抬眼望向苏正则,又想到自家姑娘的脾气,忍不住开口。
“王爷,不要再扯到伤口了。姑娘不是傻的,也看过伤口,什么会好,她大概也能估摸到。届时不是王爷哄几句就能让姑娘消气的。”
苏正则冷冷地看了春莲一眼,倒也没有做什么,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便让她下去了。
走出房间的春莲大喘着气,一手提着药箱,一手拍着胸口,她是想不起来方才是有什么勇气敢出言说教肃亲王的,不过好在王爷没有责怪。
她拎紧药箱,又鬼鬼祟祟地离开门口,走回自己的房间。
苏正则倚在靠枕上,听着暗卫讲着近日的所有事。他知道许令姜不谈朝廷事务是希望他能好好养伤,可他怎么可能不管,让他的小将军独自抗着?怎会做到静心修养,看他的小将军受累呢?
暗卫讲着一件又一件。
苏正则思虑着,一一吩咐下去。
他躺在榻上,看着摇曳的火光,心里迟迟无法平静。
董太妃是他的生母,即使母子情分淡薄,他也从未想到他的生母会想杀他。
刀刺入胸膛时,他是错愕的,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在眼前一点点模糊。
刀拔出身体,他靠着云翼,只说了一句不要告诉小将军便晕了过去。
如今醒来才觉得自己有些可笑,竟然会觉得董太妃私自出宫来王府是为了看他。幼时的他总觉得董太妃不喜他,是因为自己做的不好。长大后他便知是因为自己小时候养在皇后身边,亲近太子,所以即使被生母要了回去,也被生母膈应不喜。
董太妃不是不会做母亲,不是不会疼爱自己的孩子。她是会的,八皇子不就是一个例子吗?
这位八皇子是宣平帝驾崩后才出生的,从小待在董太妃的身边,也只听董太妃的话。众人皆知董太妃很疼八皇子。明明同样是亲子,可一个厌恶一个疼爱。
苏正则嗤笑出声,又缓缓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