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几日,许令姜坐在庭院里,无聊地看着小灰猫乱窜。手边的账本是她今日要处理完的事务。
青莲伺候着笔墨,时不时端茶倒水。
账本翻开,手指拨动着算盘,清脆响亮的声音回荡在庭院内。
未时,谢致远来唤许令姜请去用晚膳,走近发现踩在石头上的小灰猫眼睛盯着更高的假山,爪子不断扒拉,身子前倾,跃跃欲试。
许令姜注意到,看着小灰猫那样就知道假山太高,它跳不上去。不出所料,小灰猫轻轻一跳落了地,看样子是不打算尝试。
“这猫不敢跳?”
“敢跳早跳了,不会磨蹭半天。商议的如何?”
“开战,齐家军密报也是主战的,言明只要军备充足,绝不会失守。”
许令姜拿起算盘一侧的几册账本,翻开看了两眼,拨动起算珠。
谢致远看着许令姜算出来的银两,心里一惊,不等他反应过来,许令姜又翻开了下一本,手指快速拨弄着。
落下最后一字,许令姜抬头朝着谢致远笑了笑,“再向禹王拿一大笔,应该能支撑一段时间?”
谢致远回过神,看着纸上的字,缓缓道:“能支撑很久了。”
“行军打仗讲究未雨绸缪,我早已吩咐璇玑与玲珑二人储存粮草,差不多有二十五万石,若是速战速决的话,勉强足够。”
“翼州也有粮草,虽不知具体数量,但王爷既然选择主战,定然是有分寸的。”
许令姜点头,挥手让青莲将账本算盘等物拿回屋内,自己跟着谢致远去了前厅。
用完膳,谢致远拉着许令姜来到书房,套出来许令姜是如何赚了这么多银两。
许令姜支着下巴,想了想。
郊外的仙鹤山庄,专门赚京都达官显贵手中的钱财,现成的庄子,换上自己的人就能开张,没什么大开销,但收入成倍增长。
西阳酒铺,因西阳名酒的声誉,也有一笔不菲的收入,再配上铺子里有买醒酒的果酿,只要买了酒就会捎带一瓶果酿。
南阳的妙音坊与成衣铺皆是暴利的生意,连带着新开的胭脂水粉铺子,胭脂什么的是那些深院女眷最爱的,能赚大笔银子。
北阳的棋楼,虽然不是她的,但也要分银子给她。
还有沿海地带……
脑子里过了一遍,许令姜发觉自己这些年也混得不错,要钱有钱,要权有权。
建武五年,五月廿四,朝廷下旨,齐家军正式应战。半月过后,第一份捷报传入京都,朝野上下皆是喜色。
与此同时,许令姜收到齐钰的信件。信中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皆是对此战的见解,一一为许令姜讲述与蛮族对战的险境。
不多时,门外的青莲喊了一声“马车已备好”。
郑国公府前,许令姜看见不远处的明惠郡主,抬手摸了摸头饰,缓步走过去。
“见过郡主。”
“不用行礼,郑国公夫人难得办宴席,不常出面的老夫人们也会给她面子的。”明惠郡主看了看许令姜的装扮,满意地笑了笑,“你今日挽的发髻不错,若是配上有流苏的簪子就更好了。”
许令姜抬手摸着头上的珍珠花簪,微微一笑。流苏发簪最能暴露行路的仪态,她是不能戴流苏的,免得遭人笑话。
这只珍珠流苏花簪还是苏正则送的。花簪很美,最特别的是这流苏是可拆卸的,听苏正则说这是傅家独创的工艺。
走进国公府,见那些尊贵的妇人一身华服,头饰更是精美,不像是来参加宴席的,反而像是来比美的。
遇到相识的夫人,明惠郡主就笑着介绍,一圈下来,许令姜认识了不少老夫人,也心知肚明她们愿意搭理她是因为肃亲王的缘故。
她站在池塘边,瞥见对面的晋阳大长公主,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地方。一旁的明惠郡主正在与人闲谈,看着对方的装扮,想来身份也是不低于郡主的。
明惠郡主二嫁,夫家并不显贵,在满城都是权贵的京都里,那家世更是不值一提,也难怪明惠郡主时常混迹在官场女眷里。
有失有得,许令姜沉浸地想着。
“棋姐姐。”
闻声望去,看见叶婉朝着她走来。
“你随谁来的?”
“婆母与大嫂。”叶婉应道,而后有些凝重地看向许令姜,“师家如何?既明师兄打算就这么冷处理吗?”
许令姜看了看周围,凑近叶婉低声说道:“僵持不下,师家四房与那户人家的婚期快到了。既明师兄是打算过了婚期再出手,不好把师媛扯进来。”
“四房女子私通的事已然污了师家女子的名声,若是此事还要牵扯到师媛妹妹,那她以后还怎么在京都活下去。”
许令姜叹了口气,道理都懂,可师既明真要出手的话,难免会有忤逆尊长,不守孝道的骂名,届时也会牵连到师媛的婚事,可若不这么做,就要受制于本家。
若是师家那两个老东西能早日归西,不再留下来祸害长房一家,那此事就能迎刃而解。
许令姜朝着池塘对面看去,已不见晋阳大长公主的身影,拉着叶婉想离开此地,不等离开就看见朝她笑的晋阳大长公主。
许令姜低声让叶婉先行离开,走向晋阳大长公主面前行了礼。
“阿棋,今日装扮得很好看,等与桓儿成亲那日,我定要去看看你的新娘装扮。”
“多谢公主夸赞。”
“我派人把明惠请来了,席面上,你们两个就跟着我,坐在前座也清净。”
许令姜笑了笑,开口道:“谨遵公主旨意。”
七夕举办的宴席果然逃不开男女婚嫁之事,望着那些十几岁的男男女女,皆是情窦初开,花心绽放的模样。
郑国公夫人走来,缓缓落座。
席面上谈论声此起彼消,言笑晏晏。
许令姜与明惠郡主喁喁私语,瞥见郑国公夫人身边的女子,花枝招颤,态度轻盈,眉眼间有几分像国公夫人。这七夕宴恐怕是为了这位女子所办的。
晋阳公主轻声道:“这郑国公家的小女才情出众,早些年就有人来提亲,可国公夫人不愿,拖到了十七。”
许令姜闻言,偷眼一觑,“公主不觉得她的举止行为有些怪异吗?”
“争名逐利,东施效颦。”
明惠郡主也发觉怪异,看向许令姜,“不如你来得自在,不足为惧。”
许令姜笑了笑,“郡主偏颇我了。”抬眼望向那女子,眉眼透露出算计,如此家世与相貌,此心无错。不过看上她的人,就是不对。
远处突然响起动静,循声望去,只见一女子掩面大笑,众人也是面带微笑,只是这笑真假难辨。
许令姜看向那女子,朝廷新贵方家的女儿,方如意,听说此女柳絮才高,风流自赏。
果然妙语连珠,恰言柔舌,几句话吸引众人的目光,引得众人连连赞叹。
晋阳大长公主摇了摇头,喝了口茶水,“此女心智不如郑家小女。”
明惠郡主应和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许令姜闻言没说话,细细品着茶,听着众人言谈。突然听到“凉州”二字,抬眼望去,那方如意竟对齐家军与蛮族之战夸夸其谈,嘴皮上下一碰,道来轻虑浅谋。
她支起下巴,静心倾听。凉州地势说得不错,想来是下过功夫去了解的,可谈地势制胜之法,简直是一叶障目,坐井观天。
齐家军镇守凉州数年,抵抗蛮族经年。这久经沙场,身经百战的人难道比不过他们这些空口白话的人?
许令姜笑了笑,纵然她兵法谙熟于心,也不敢谈瞬息万变的战场。若是从前没有受过苏正则的教导,方如意所言,她也觉得极对,可她看过齐钰寄来的书信,那大篇文章让她大有体悟,难以测度战场之变。
方如意还在谈论,感慨激昂,竟有鼓动之意。周围人都在附和,大夸方如意才华横溢,对此战有如此深厚的见解。倒也不是所有人都真心旁听的,对席的几对世家母女淡漠,更有甚者眼中微含嘲讽。
方如意说得是不对,可心中尚有爱国之心,无论如何,也该赞一声心怀家国。
许令姜叹了口气。
晋阳公主道:“你有见解?”
“一隅之说,胜在鼓舞。”
“世家子弟,自该通晓。这般宴席上的男子鲜有才华,你那些师兄这般年岁何曾参加过如此宴席?哪个不是潜心苦读圣贤书?他们追捧此女,无非是此女样貌出众,性子热情。”
明惠郡主笑道:“姑母所言极是,此女过于出彩,难免会有引人,可到底是新贵,不知世家深浅。”
“瞧瞧这些人的脸,安享荣华,怎会知边疆苦寒。阿棋,武将过少,国将不国。”
“若霍家军尚在,何愁?”明惠郡主感叹道,看向晋阳公主,脸色一变,“我失言了。”
“郡主说得没错,霍家军若在,何愁。”
晋阳公主诧异地看向许令姜,“你已经……”
“公主,我反感霍家,是因为我当年所受的一切源于霍家。可霍家并无过错,是有人借霍家来针对我。”许令姜淡淡一笑,“大将军与我说了很多霍家军的战绩与兵法之道,受益良多。”
“我记得明惠幼时也喜欢过霍家人。”
明惠郡主闻言一愣,颔首微笑,“是霍家的那位女将军。传闻睿亲王以质子之身住在大梁时,这位女将军不在乎身份,对他多有照应。女将军心怀大义,为保百姓,打开城门,为保霍家,慷慨赴死。实在令我为之动容。”
“无不为之动容,无不为之景仰。”许令姜说完,看向晋阳公主。
这一刻,她们都感慨霍家的辉煌,痛惜霍家的遭遇。
这场七夕宴,郑家小女风采不如方如意耀眼,最后竟是为他人做了嫁衣,不知郑国公夫人心中有何感想。
许令姜走向门外,看着走来的郑国公夫人,面带笑意,俯身行礼,毫无差错。
“许姑娘,若是没有三年前的事,你也能嫁入郑家,可惜你与我儿没有缘分。”
“那倒是可以称为姐妹,闲来无事聚聚。”
许令姜脸色一沉,“王府事务繁多,我尚未学完,恐怕少有闲暇。令媛需自爱,莫要东施效颦,贻笑大方。”
郑国公夫人脸色一沉。
“孤女只配给国公嫡子做妾?国公嫡女做妾,一厢情愿?夫人倒是对做妾情有独钟。”
许令姜缓缓走近郑国公夫人,轻轻说完,转身离去,回到宴席上,朝着晋阳公主与明惠郡主颔首致意。她抬抬眼看向回位的郑国公夫人与嫡女。
整治宗亲,郑国公府损失不少,嫡子才踏入朝堂,这是想拿嫡女为嫡子铺路。真是可悲可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