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九,许令姜将写好的密信交给白莲,正准备启程去找霍山,却收到叶修远的密报。
她打开一看,仍是战败。无声叹了口气,看着凉州的密信,舒心了些。
凉州胜多,益州胜少。这件事是所有人的心头大患。
青莲走进,附耳低言。禹王竟亲自来到益州,明日就能抵达军营。
许令姜蹙眉,心里不知在想什么。
敲门声响起,霍山来了。
三人再一次去了寨子。
寨子里面的人对她的到来依旧激动欢喜,可越是这样,她心里越是难过不安。
这一切都是假的,她骗了众人,她说自己是霍家的女儿。这一切都是属于霍家后人的,而不是她。
许令姜走进房间,老蒋比昨日精神了点,靠在枕头上,朝着许令姜招手。握上她的手,说了一句怎么这么凉,忙招呼人拿来一件披风。
老蒋就看着许令姜,絮絮叨叨的,什么都讲。到底是年岁已高,讲了一会就累了。
“霍丫头,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许令姜猛地抬头看向老蒋,见他笑眯眯的,仿佛已经看穿了她。
“大襄进犯,边疆难保。”
“大襄啊,手下败将,不足为惧。别担心,霍家军出手,他们自然闻风丧胆。”
“蒋爷爷。”
“该走了,这里不适合他们,霍丫头带着他们回战场,回到属于他们的地方。霍丫头,不要辱没了霍家军的威风。”
眼泪猝不及防地落下,她本以为会很难,会很难才能请动霍家军重回战场,上阵杀敌,可是为什么这么简单呢?简单到她还没有说出口,霍家军就已经愿意了。是因为她是霍家后人吗?只是因为这个吗?因为是霍家血脉,所以无条件支持,无条件相信。
许令姜走出寨子,回到客栈。独自一人待在房间,她不想说话,只想安静地待着,低头看着手腕上的海棠手链。
老蒋一直握着她的手,也一直摸着海棠手链。他知不知道海棠手链也是不一样的?
这是霍皇后的手链,听霍山他们说老蒋最疼爱的就是霍皇后,如果真是这样,老蒋会看不出手链是属于霍皇后的吗?
她带着霍皇后的手链来到此处,是为了让霍家遗军更相信她是霍家后人,可是只要有一个人能站出来反驳,这一切都会破碎。
老蒋没说什么,却比说了更让人痛心。
夜里,白莲走进。许令姜看了她一眼,道:“白莲,我的身子近来有些不对劲,总感觉昏沉沉的。”
白莲闻言轻笑,“姑娘忘了,你有心悸症。身子肯定虚弱,昏沉。”说着,端着一碗菜粥走到桌边。
“姑娘用些,过会我再为姑娘把脉,实在不行让璇玑来一趟,她医术更好。”
“不了,你说得也没错。”
许令姜捧着碗,小口小口地喝粥。
片刻之后,青莲走进。益州屡败,兵马锐减,朝廷开始招兵买马。赵老将军传信,益州兵马散落,称不上军队,大襄军多为精兵,难以抵挡。
许令姜放下密信,心中想着赵老将军如此年岁,只因朝堂无人可用,不顾一切,来到益州守国门,可带的军队竟是不堪重用的。
叶家军受到大襄军的偷袭,早在七月已经损失大半兵马,除去从京都出发的十万兵马,剩下的兵马只能算得上凑数。齐家军也因蛮族突变的作战方式而谨慎对战,脱不了身来支援。
如此局面,忧心如焚。
京都王府,苏正则拿着密报,看着上面写着霍家遗军集结完毕,启程前往西庆城,心中疑惑不已。
当年,他在益州得知霍家军还有人,亲自出面求见,可霍家遗军不仅不愿出面相见,甚至在他第二次前去时闭门不出。如今不过短短几日就同意出征了,真的这么容易?
他看着许令姜传来的信。霍山直接带着许令姜去了山里的寨子,甚至见到霍家军辈分最高的人。没费什么功夫,甚至没有说出口,霍家军就答应了。霍家军的这些老兵个个是人精,怎么会主动说出来?
一个想法突然出现在脑中。
苏正则沉下心,慢慢地捋了捋,想着晋阳姑母、太皇太后与丞相夫人她们曾经说过的话,越想越觉得这个想法是对的。只有这样,一切才能捋顺。
走出书房,朝着马厩走去。
不多时,苏正则来到公主府,直接闯了进去。他现在只需要一个确切的回答。他不希望许令姜是霍家后人,他不希望。
闯入茶室,看见正在品茶的晋阳大长公主,稳了稳身形,走上前,坐在她的对面。
“姑母,小将军是不是霍家后人?”
晋阳公主放下茶碗,抬眼看向苏正则,毫不犹豫道:“是,锦玉的孩子。”
苏正则盯着晋阳公主,一言不发。
“双生子是真的,之前的那些事,你是知道的。我被太皇太后欺骗,那时她太偏执了,只想为霍家鸣冤,而我觉得阿棋是霍家后人,为霍家鸣冤本是应该的就放任不管了。”
晋阳公主淡淡说着,她真的后悔,后悔轻信他人。那时她既希望许令姜是霍家后人,又希望许令姜不是。这样她才能安慰自己,不用自责。
深思过后,她发现太皇太后还没有放弃利用许令姜的事,甚至那些流言也有太皇太后的推波助澜,迫不得已她选择站在太皇太后身边,也成功发现了真正的幕后之人,顾太傅。
顾太傅也跟她讲,许令姜是霍家后人,可又拿不出来证据,只说等着时机成熟了就会告诉她,可她不是什么好糊弄的人,暗地里着手调查。
陈年旧事,过去太久了,有些东西查起来不方便,无厘头地查了很多东西,直到一次宴席丞相夫人突然说了一句双生子。
当年霍姐姐否认双生子之事,她自然是相信霍姐姐,而不是空穴来风的流言。丞相夫人之言让她不得不深思,若是真有双生子,那一切就解释得通。
“我看着她长大了些,越来越像霍姐姐,心中更是确信。后来流言四起,我就希望她不是,这样才能远离这个漩涡,可她真的是霍家后人。”
晋阳公主止不住地流泪,看向苏正则,脸上带着无法忽视的悲痛。
“姑母,她是许家女,与霍家无关。”
沉默了很久的苏正则突然说出,他没有看向晋阳公主,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只有嘴在动。
“桓儿,她是霍家人,她该认祖归宗。”
“她若是霍家人,我与她还有可能吗?”
突然高涨的声音惊到了晋阳公主,她望着脸色苍白的苏正则,眼中充满不信。
苏正则淡然地接受着审视,起身俯视晋阳公主,“姑母若是不想失去自由,就要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姑母是信佛之人,应该不想整个公主府的人都因你而死,背负这么深重的罪孽吧?”
“你这是打算一辈子瞒着阿棋,你有何资格阻止她认祖归宗?”
“那为什么你们的罪孽让我们来承受?”
“姑母,她的苦,她的委屈,是为什么?她本该在霍家人的爱护下长大,她是霍家嫡女,不应该在南阳受尽苦楚才长大的。”
“你们口口声声说着要为霍家平反,是打算利用她为霍家平反。你们不在乎她经历一切后知道自己真是霍家人会是怎么样,你们甚至不在乎她在南阳过得怎么样,你们只知道她是霍家人,应该为霍家平反。”
“你说你疼她,那不是她应得的吗?你喜欢霍锦云将军,她是霍锦云将军的侄女,霍锦云将军有多么喜欢自家小孩,人尽皆知。若是霍家还在,你会更疼她,你会利用她接近霍锦云将军。你都有私心,为什么我不行?”
晋阳公主泪流满面,“不是的,我是真的疼她,我看着她长大,我还想看着她出嫁……”
“那当年为何不肯护她一下,哪怕一下也好啊,可你没有,你眼睁睁地看着她受尽委屈,受尽猜疑,被迫离开京都。所以你愧疚,你派人去南阳寻了几户人家,想帮她躲过一劫。你只是在找借口,让自己好过一点。”
“与大襄和亲的本来是大宣的嫡公主,怎么突然变成朝阳姑母,她为什么突然自请去和亲?”
“朝阳姐姐是自愿去的,母后……”
“因为你母后告诉她,夺嫡之争,不论争与不争都会被牵扯进来。没有宸妃护着,她们姐弟俩毫无反抗之力,她自请和亲,只为了日后登上皇位的人有所忌惮,不敢轻易对禹王出手。你是真的想不通,还是不肯想?”
苏正则看着悲痛欲绝的晋阳公主,缓缓平复下来,可心中的愤懑仍在。他转身离去,马不停蹄地来到皇宫。
宫门未锁,他冷着脸走进,直奔慈宁殿。
太皇太后惊叹他的到来,未等起身就看见寒气逼人的苏正则走近。
“太皇太后,还要计划利用她做什么?霍皇后会不会责怪你待她的亲侄女如此狠心?”
话音一落,太皇太后跌回座椅上,看着漠然的苏正则,一句话也说不出。
脑中盘旋着“霍姐姐会责怪她如此待阿棋”,眼前突然浮现身着皇后服饰的霍姐姐一脸严肃的看着她,好像在质问她为什么这么对待阿棋,对待霍家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