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城门,许令姜牵着马,缓缓走近。她望着守城军,颔首致意。一众人走进城内,直奔王府。
沈初静喊了一声“师妹”,许令姜回过头,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我想先回沈府,赵府见。”
“师姐……”许令姜还未说完就眼睁睁看着沈初静策马离去,只留下背影。她转头看向林景安,眉头微蹙。
林景安摇了摇头,这么多年,沈初静还是没有释怀。若是那日他不劝酒,沈初静不会喝醉,也不会说出埋藏在心底的秘密,他更不会知道戚江离是肃亲王。可如今知道了却什么都不能说,只能陪着沈初静瞒着。
众人来到王府,看着正厅里的几人,默默无言。许令姜看向苏正则,低头苦笑。
师既明突然出声:“都会好的。”
众人只是点了点头,可沉重的感觉依旧散不去。坐在正厅,商谈起战后的事务。
黄昏,众人散去。
许令姜抱着小灰猫,靠在大橘虎身上,看着落日余晖,眼中浮现痛苦。在昏黄的天色下,浑身充满悲凉。
看见闯入眼中的苏正则,扯了扯嘴角。
“大将军,我想为霍家平反。”
一句话砸在苏正则的心里,重重地捶向他本就不安的心。他压下惊慌,嘴唇颤抖。
“为何?”
“不为何,只是满门忠烈的霍家不该是这样的结局。我想还他们的恩情。”
许令姜坐起,抬手落在空中。苏正则伸手牵着,看着站起来的许令姜,眼眸深不见底。
“明日,我会去赵府。我实在不敢见叶婉,她会哭,哭得撕心裂肺,让我承受不了。”
苏正则没有说话,揽着许令姜入怀。他看着玩闹的小灰猫与大橘虎,若是许令姜真的知道了一切,他该怎么做?霍家会是他们之间永远跨不过去的鸿沟,扎在他们心中,让他们再无可能。
酉时末,许令姜离开王府,走回侯府。远远看见守在门口的人影,走上前一看,果然是谢致远。
“二哥,我回来了。”
“嗯。”
谢致远看见完好无缺的许令姜,转头走进侯府,平淡地好像一直守在门口着急地等待人回来的不是他。
许令姜微扬的嘴角在谢致远转过身后就消失了,她笑不出来但也不想谢致远为她担忧,好在天黑,看不清人。她抬脚跟了上去,走进正厅,看见抱着小静姝的贺忆昔。
“嫂嫂。”
贺忆昔欣慰地笑了笑,怀里抱着熟睡的小静姝,起不来身只好开口:“回来了就好,还有几日日就要过年了。”
许令姜点了点头。几人坐在正厅,沉重地谈起赵家祖孙牺牲的事。
翌日一早,春莲来到侯府。叶婉听闻恶讯,当场昏了过去,连着动了胎气。她盯着叶婉一整夜,见情况好转就匆忙赶来侯府。
许令姜听着,一个没站稳,手中的药碗砸向地上,“砰”的一声惊醒了她。
“意料之内,我这就去赵府。”
“姑娘,叶姑娘已经睡着了。叶公子叫姑娘别去了,等叶姑娘平复下来才再说。”
许令姜怔住,眼睫轻颤,盯着破碎的瓷碗,许久没做声,半响她点了点头,让春莲回赵府照看着。
新熬的药端来,她呆滞无神地喝完。转头看见白莲与青莲,抿了抿嘴。
“赵府去不了,就去师府吧。”
许令姜的胸膛微微起伏,像是喘不过来气,可她没有管,吃下药丸,感觉不到心痛了就起身离开侯府,来到师府。
离京前,师家长房与本家就已经决裂。那时事情也算告一段落,可本家好像并不想放过长房,又开始作妖了。许令姜在益州听闻后,只是嘲笑了本家的愚蠢,断了师伯伯最后的念想,让师既明能够毫无顾忌地动手,可她没想到师既明的反击却是带着血的。
站在师府门前,许令姜叹了口气。
师祖父逝世,她感叹少了一个祸害,年岁大了,突然死去也没有什么。师祖母的死讯传来时,她就觉得有点不对劲,但也没有多想。直到师家二房的嫡幼子出事,她才意识到不对。
那二房的嫡幼子是死在青楼里的,看见的人都说那房间里的味道简直令人作呕,加上之前与多名侍女白日宣淫的事,所有人都默认是荒淫无度、穷奢极侈而精尽人亡的。
紧接着就是四房那个嫁给聂家的女子,祠堂被烧后,师家动不了师媛就想把四房的女子重新塞入聂家,见聂家不同意又使了手段,逼得聂家娶了四房女子。若是如此也没什么,但聂家嫡次子在婚后莫名与三房的纨绔子弟起了冲突,一个瞎了一只眼,一个断了一条腿。三房与聂家因此闹得不可开交,四房女子也受到牵连,被聂家虐待。
许令姜想不通师既明那样温文尔雅的人能做出这种事,可一切都指向师既明。
师府后院,许令姜坐着看向傅涵,眼神淡然。她算好师既明不在府里的时候,就是想独自与傅涵见面,听这位益州有名的才女会说什么。
傅涵看着许令姜,毫无惧色,“你来寻我是因为师家吧,你觉得那些事是我怂恿夫君做的。”
“你的确做了,不是吗?”
傅涵垂下眼眸,看向桌上的茶碗,不作回应。
许令姜叹了口气,“本家出事对师兄并非没有影响。你那么聪明,会不知道吗?傅涵,你聪明得让人害怕。”
“令姜,事情办得很完美。我知道你的担忧,但我不是你。我看不得既明一直受制于本家,自然该为他分忧。你难道不想你的师兄能够快活一点吗?世家关系盘根错节,可总要斩断一些没用的根枝,这一切你都懂。因为涉及既明,所以你想稳妥处置,你害怕一旦本家过激,对既明会有很大的影响。令姜,既明说得很对,你是个很好的师妹。”
许令姜目光转向傅涵。
“令姜,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就像我笃定我可以嫁给既明一般。我不会把心计用在既明身上,我只是想做一个很好的妻子。你对我的偏见不就是因为怕我会算计既明吗?”
许令姜毫不避讳地点了点头,看向傅涵的眼中有了一丝变化。
“事情已经发生,也没出错。如此,我没有什么可说的。但师兄是朝廷官员,要谨言慎行。”
“顾全大局,我明白你的意思。令姜,不要想太多,不要往自己身上施加太多压力。你想护着的这一群人都是才华横溢之人,无需你过于担忧。”
傅涵看着许令姜,她真的很聪明,从许令姜回京的那一日就明白许令姜定会来寻她。今日得知师既明早朝没有回来的那一刻,她就收拾好自己等着许令姜找来。她佩服许令姜这种全心全意待人的品质,但又觉得这样太累。或许许令姜应该学会放松,那样会好一点。她微微一笑,见陷入沉思的许令姜也不打扰。
大概是想通了傅涵劝说师既明动手的原因,许令姜不再多问,起身准备离开,最后看了一眼傅涵,见她一笑而过。果然是集美貌、心计与才智于一身的女子,敢作敢当。
走出师府,看见迎面而来的师既明。许令姜微愣,按计划,苏正则会拖着师既明到午后的。她看着走近的师既明,眼神躲避。
师既明坦然地看向许令姜,“师妹,我送你去王府?”
“好。”
两人并肩而行,走向长街尽头。
“本家的事,你都查清楚了吧。你不相信那样的事是我做的。故意支开我去见傅涵,这也改变不了事实。”
许令姜看着前方,默不作声。
“师妹,傅涵并没有错。这一切都是我想要的,她只是让我更加坚定了。在益州,我娶她是因为想娶,并非是想得到傅家的支持。她很懂我,能为我分忧,她已经很好了。”
许令姜微微抬头,“我知道了,嫂嫂是师兄的良配。”
沉默良久,两人停下脚步,站在王府门前。
“进去吧。”师既明淡淡一笑。
许令姜看了一眼师既明,转身走进王府。她走到庭院里,看见愁眉苦脸的吉叔,不由地走上前。
吉叔也察觉到有人,抬眼一看是许令姜,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这算什么事?董太妃自缢,王爷要守孝,婚事还要再拖。
“吉叔,这是怎么了?”
“也没什么,只是忧心王爷与将军。”
许令姜闻言,心知吉叔所言指的是婚事,可世事无常,难以预测。
“吉叔,日子还长。”
吉叔点了点头,看着许令姜走远。一旁的小侍从有些奇怪,只听见他说:“我娘说过,几次送不成的聘礼就表示男女之间有缘无分。”声音很轻,像是自己在嘀咕。
吉叔猛地转头看向小侍从,眼神凶狠,“若是在瞎说,就滚出王府。这里容不下说主子不是的奴才。”见小侍从跪地求饶,拂袖离去。
这边,许令姜走进书房,看见摞得很高的奏折与一截头冠。苏正则抬头望去,对着许令姜笑了一下。
“五日后禹王与甄大汉他们抵达京城,年后大襄使臣会来。霍家之事,你打算如何挑起?”
许令姜走进案桌,“没想好,我连当年的事都没查全。”
“不如由我挑起,父皇的过错,我来赎罪,不好把希询牵扯进来。”
“不好,子翻父案与孙翻祖案有何区别?霍山与霍元他们也快到了,这冤屈要由霍家人洗去。大将军不必忧心此事,我会妥善处理好的。”
苏正则淡笑,伸手牵住许令姜。
槛窗外,寒风凛冽,几片枯叶飘落在窗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