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林然走后不久，侍从便端了药进来，李毓接过，一口一口，将药缓缓喝尽，药很苦，但他自小习惯，只因着苦涩皱了皱眉。睡的太久，整个人都昏昏沉沉了，他不想再睡，再者，刺客的事也得好好梳理，遂命侍从唤了家令过来了解情况。

家令心忧恒王，见恒王传唤，忙罩了件外袍，便随侍从匆匆而来，见了恒王，躬身行礼，“殿下。”

“无须多礼，家令请坐。”李毓紧了紧身上的锦衾。

“是。”家令闻言，于一旁榻上跽坐。

李毓便问了他昏迷后发生的事，家令虽年迈老朽，但头脑清晰，一一叙述，就连大理寺卿与京兆尹查探完刺客尸身后的反应，也着重说了，尤其是从尸身上掉落的那枚佩囊。

李毓听罢，若有所思，那佩囊上的图案显然与北狄皇室有关，而今京师之内，与北狄牵扯的自然是，六年方归、且带回北狄公主，以及北狄太子投诚书的牟家三郎了。看来，那幕后之人是想将他与牟三郎的矛盾激化。

李毓不由为那幕后之人的愚蠢担忧。没错，他是与牟三郎有仇怨，但礼法上，他没有任何指摘的地方，六年前林然与牟宁已然和离，从此一别两宽、各相嫁娶，如今，林然已与他拜了天地，是他的妻了，他不信牟宁那般聪慧的一个人，会明晃晃的派人行这刺杀之计，且来刺杀的人身上还留有北狄皇室之物，何其之可笑。只是，他隐隐又觉得不妥。

还未想个明白，就听殿外一阵嘈杂，而后，一侍从入内，匆匆来禀，“殿下，王妃，王妃录名台遇刺！”

此时，录名台灯火耀目，甲卫林立，肃然凛冽。

林然立在中央，身上披着大氅，面色冷然。一名侍从被羁押在地，那人狼狈不堪，口角流血，胸口手臂皆是被利刃割破的痕迹，且还被人卸掉了下巴，看起来好不凄惨，而他的一侧，便是已然吃好喝好的沈祈。

原来林然下令后不久，王府甲卫就从府中的荷花池中搜寻到一具溺水而死的尸体，那尸体的脸已被人用刀划得条条道道，瞧不出本来模样。甲卫仔细检查一番，发现尸体的右胳膊上确有秋凝所说的咬痕，一切都对上了，只是迟了一步，此人明显是被他的同伙杀人灭口，林然唏嘘不已。

但她并未失掉信念，依旧令王府所有侍从于录名台前集合，一字一句，清晰明确的告知所有人，方才发生的事情。

林然想，那贼人手段利落，心狠手辣，消息还未传出，就将一切可能断绝掉，必然是桀骜不驯、刚愎自用之人，认为自己万无一失。所以，令王府所有侍从录名台集合，那贼子是一定会来的，他想知晓结果，是否将所有人都欺骗过去，彰显自己的得意。

岂不知，聪明反被聪明误，就在林然怒火中烧，陈述贼子之猖狂，甲卫之废物时，众侍从光裸着上身，战战兢兢，惶恐不安，但其中一人低着头，却微微扬起了嘴角，林然一眼便觑到了，又望了望那人鞋履，黑色的靴子底下沾染着新鲜的泥土，一看便知是荷花池边的。当下示意左右，上去拿人。

那贼子果然机警，一看不对，立马运起轻功便想突围，却被四周寒甲林立的守卫逼退。这名贼子比之前的女刺客身手要卓越许多，四名甲卫一时拿他不下，竟被他冲破重围，往林然这边杀来。

众甲卫顿觉心惊胆寒，若是被贼子伤了王妃，他们这些人怕是都活不成了。顿时，一个个使出浑身解数，想要狙击那人靠前。然而，那人身法之高超，转瞬便到了林然面前，一道剑光袭来，林然双瞳都感觉到了森冷的寒意。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沈祈不知从何而来，剑鞘飞起，挡住那人致命一击，紧跟着缠将上去，与那贼子打斗起来。

三四招后，那贼子知是遇到硬茬，怕是难以善了，遂往后退上两步，舌尖钩住齿上的毒囊，便要学之前那女刺客吞毒自尽。

沈祈又怎会让他如意？在他吃喝之时，便听王府下人讲了王府近日发生的事，知晓了这群亡命之徒的诡计，敢刺杀小师妹的郎君，真个是活腻歪了。当下也不留情，缠身上去，也不知怎么个手法，残影叠叠，便卸下了那人的下巴，又将两只胳膊打折，烂泥一般扔在地上。

众甲卫上前，将人彻底羁押在地，等候王妃发落。

贼子活捉，审讯事宜自是交由大理寺处置，林然便令一队甲卫将人绑了送往大理寺，余下人等继续保持戒备，不得惫懒。

众人应声称诺，相继散去。

林然举步沈祈面前，抬袖躬身，感激道：“今晚若非师兄仗义出手，我怕是凶多吉少了。”

沈祈收剑入鞘，笑道：“师妹恁地客气作甚，自家人不说两家话，好酒好菜招待便是。今日夜色已深，困觉去了。”说罢，也不等林然回应，将剑横于脑后，落拓不羁，步履飞驰，往客舍而去，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林然望着沈祈消失的背影，摇头轻笑，一别经年，师兄还是这般逍遥洒脱、江湖写意，着实令人艳羡不已。却不知这一幕，被闻讯而来的李毓看在了眼中，那笑容那般和煦，如春风拂面一般，他紧了紧披风，忍住心底的微微酸意，压低声音问身侧的家令，“那人是谁？”

“听说是王妃的师兄，姓沈名祈，乃无声谷子午老人座下大弟子，今日方到。”家令小心翼翼回禀。

“什么？”李毓脑海訇然作响，不可置信。

若是他记得不错，上辈子，那牟三郎身边便有一员猛将，身手之高，于千军万马中取敌首不在话下，那人姓沈名祈，字孜由，师承无声谷。不想，竟是林然的师兄。无声谷自来神秘，子午老人更受世人尊敬。传言由谷中而出之人，皆出类拔萃、佼佼鳌头，身负兼济天下之能。无声谷每一代都会有一名弟子入世修行，匡扶正义，以身正道，代表着天下正统。

而上辈子，沈祈待在了牟宁身边，为其谋划献策、打仗练兵，就是认为牟宁是天下正统。他好恨，也想不明白，为何牟三郎弑君叛国，却还能得无声谷相助。

一切似乎明了了，李毓苦笑，原来，那人竟是林然的师兄。而他的王妃，竟也是子午老人座下的弟子。李毓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躁乱不安的心情。心里暗道：也是，他的王妃那般美好，又怎会是普普通通的女子呢？

家令见恒王又是哭又是笑，忧心忡忡，“殿下怎么了，可是伤口疼得紧了？”

李毓敛住表情，摇了摇头，“无事，家令，我们回吧。”

家令疑惑，王爷不就是听到王妃遇刺，忧心如焚，担心不已，这才心急火燎地赶来，这人就在跟前了，还未说上一句话，怎么说走就走呢？

唉，少年人的心思可真难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