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谁家的小娘子去求了签文后,三月不到便传来了喜讯,又什么公侯家的媳妇儿一直生不出儿子,于那送子娘娘跟前,潜心问道一月,一年后,便生出了大胖小子,王季母亲说得天花乱坠,恨不得她当即就去。
李若很是恼怒,当场就要怼人,但母后一眼扫来,她便噤声了。母后近来身体不太好,她不想因她的事令其烦忧,便只将委屈咽下,心里更是恼怒王季了。
她一直都记得,她与王季成亲一月不到,王季母亲便将她姐姐家的女儿带到她跟前,说王季与表妹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又说表妹自小双亲去世,孤苦伶仃,两人情深意切,表妹愿以妾氏的身份进府,让她万万要成全了,那女子跪在地上,面上凄婉,好似她才是插足两人婚姻的恶人一般。
想她李若身为皇家公主,心高气傲,哪能受得这般委屈。但婚事是她自己应承的,王季少年成名,高中那日,金銮殿上,她一眼便相中了,他才学斐然,政令清明,后来又使一座城池的百姓免受灾祸,得了阿爹的看重,想召其为驸马。
阿爹赐婚前是问过她的,她对他一见钟情,自是愿意的很。只是不晓得王季对她是否有意,便遣了侍女私下去问,得了王季的美玉回礼,这才有了这段姻缘。若她晓得,王季与表妹纠缠不清,就算她再属意于他,也不能允了这桩婚事。
她有她公主的尊严,当即便回了公主府。虽然事后不久,从他人口中得知,王季并未与表妹有任何暧昧关系,只是他母亲与表妹的一厢情愿。但她放不下面子,打打闹闹这些年,与他的关系忽冷忽热。
前些时日,他母亲想孙子想疯了,竟送了通房丫头到王季床上,被她当场逮住,气得她直接扇了王季一个耳光,跑出了府,往那花楼里一坐,每日美人美酒伺候着,好不逍遥快活。谁知,还没逍遥个几日,就被那些老顽固御史参奏了一番。
她气得要死,凭什么男子可以夜宿花街,三妻四妾,女子就不能喝花酒了呢?
母后得知后,抓她回宫,不准她出去胡闹,丢了皇家脸面。她真想将这些年王季母亲做得那些腌臜事告知阿娘,然而,究竟还是没能说出口,母后心疼她,她又怎能不心疼母后呢,所有的苦涩只能自己咽下。若要整治那恶妇,她有的是手段,可那人是他的母亲啊,若她真的下了手,她与他,可还有将来?
李若面上虽平静无波,然内心怅然得很。为了安母后的心,她应了,不过道观求子,反正她已下定决心,这次之后,她便回她的公主府。他想要几个通房,想要几个孩子,随便他在他的驸马府生去,她自眼不见心不烦。
本来母后与九郎说起远山道观的时候,她想吐槽两下,但一想到她与王季现下尴尬的关系,顿觉得有九郎夫妻作伴也挺好的,便替母后说了,“母后的意思是,九郎如今也成了亲,去那道观烧烧香,求求子,说不得就有惊喜了。”
她说惊喜的时候,偷偷瞥了恒王一眼,果然,那人脸又红了,她这堂弟于男女情爱方面还是嫩的很,一点都不像皇家之人。待出了宫,她得好好教导一番啊。
皇后殿下笑道:“你个不省心的,还打趣起九郎,先管好你自个儿。”
李若吐了吐舌头,不再出声,夹了一片藕吃了起来。
皇后转向李毓,语重心长道:“不过啊,你六姐说的对,成家立业,娶妻生子,天罡伦常,早晚的事,再者,那边的景致也很是不错。”
皇后殿下热忱推荐,想必是一极美之地,正好可以与阿然一同去看看风景,放松心情,她近日怕是也被唐三娘之事烦扰的紧了。
李毓颔首,“九郎记下了。”
皇后一副孺子可教的模样,笑呵呵道:“那好,如此说定了,稍后本宫便去问询太仆,卜算出一个好日子,你们几个一同去。”
说罢,便着宫人去天坛望星台问卜,没多久,皇后派去的宫人回禀,说天师目下不在宫内,半月后方归。
皇后悻悻然,李若便道:“如此,便等上一等,儿臣先去恒王府小住一段时日,待天师回来后,算好日子,再与驸马九郎他们一同去道观求签。”
皇后本也不是真要卜算出一个好日子,才让他们去,说是去远山道观求签问子,还不是想让女儿与驸马和解,和好如初,和和美美的,至于孩子不孩子的,她倒不甚在意,六娘快乐就好。谁想多嘴说了句卜算日子,唉,阴沟里翻了船,皇后懊恼的不行。
那回禀的宫人又道:“回禀殿下,虽然天师不在,但天师的亲传弟子是在的,那弟子说,若是殿下信的过的话,他来卜算也是可以的。”
李若忙不迭婉拒,“不行不行,此事须得天师亲来,别人我可信不过,是吧,阿娘。”
皇后斜睨了女儿一眼,满是无奈,看女儿欢喜的模样,怕也乐得如此。也罢,先缓上几日,他俩吵架的次数还少么?只是这次时间尤为长了些,她看不过眼,才插了手。
“信了你的邪。”
最后还是皇后让了步,恒王便带了李若回了王府。
将王府除了主院外,最好的兰馨院,收拾妥当,给李若入住。
一切完毕,李若坐在榻上,气定神闲,“说吧,何事有求于我?”
当她猜不到么?他这个弟弟,若不是憋了大招,在蜀王府的时候,怎么可能她一说带他去花街见识,就一股脑儿的应了,半点不带磕绊。
恒王腼腆笑道:“阿姐果真慧眼如炬,弟弟望尘莫及。”
“马屁就不用拍了,姐姐我自是晓得自己有多聪慧。”李若很是臭屁。
恒王便将赵康之事说与李若,请她引敌入彀。
李若听罢,若有深意地瞅了恒王一眼,“好呀,你这是把姐姐我当作诱饵了啊。”
恒王再三作揖,“还不是六姐风华绝代,无人能比。”
美貌气质之外,六姐还是大周唯一的嫡亲公主,身份上比之滇王更为贵重,若她被赵康骚扰了,哪怕滇王回来,也是救不了的。
李若似笑非笑,“没好处的事,我可不干。”
“好姐姐,你就当帮帮弟弟吧。”李毓连连恳求,就差拽住李若的袖子来回摇摆了。
李若虎着脸,装作生气的样子,道:“哼,莫要作这种小儿状,还以为自个是三四岁的稚童吗?”
恒王自是晓得李若不是真生自个的气,腆着脸道:“在阿姐眼中,弟弟永远都是要阿姐爱护的小孩子。”
李若若有所思,摸了摸恒王脑袋,想起李毓幼年,长在长乐宫的那段短暂岁月,叹了叹气,也不知那林六娘何德何能,竟能得九郎如此痴心相待,为了娶她发奋图强,状元及第,如今又为了她的挚友,从不求人的他,竟然拉下脸面,跑来央求自己。
只是听说林六娘与那将军府的牟三郎感情不一般,若不是当年幽河战败,牟三郎生死不明,怕如今早就成了一对神仙佳侣了。而她也听说了,九郎求旨那日,林丞相坚决不允,甚至不惜与尚书大人金殿上大打出手。唉,造化弄人,希望林六娘念着九郎的真心,哪怕不爱,也勿要伤了九郎。
由此,李若忽然就想起自己的驸马,是否王季当年也是因圣意难为,才允了与她的婚事,他内心是抗拒的,不然,何以她如何与他闹,与他吵,他都是那般淡然模样,因为不爱,所以无动于衷么?李若顿时患得患失起来。
“你说,他是不是后悔了?”李若忽然莫名其妙地问了句。
恒王自是想不到,李若由此及彼,想到自己与驸马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上。但他很是聪明,一想就晓得,六姐口中的他指的是谁。
王季怎么可能后悔呢?
上辈子,虽然他由太行山回来后,六姐与王季已然和离,两人相见不识,但王季一直未曾再娶。牟宁弑君那日,皇宫被大火湮没,阿姐被困火中,王季为救六姐,身赴火海,双双身陨火中。
他带兵回去后,看到只是两具被火烧成炭黑的尸体。王季的母亲扑到儿子的尸体旁,痛哭哀嚎,指天骂地,尖酸恶毒,更诅咒六姐魂入地狱,受阿鼻炼狱之苦,说若非王季入宫救人,又怎么可能被火烧死。
他以身殉爱,当爱惨了阿姐,又怎么可能后悔娶了阿姐呢?
想起上辈子他见到阿姐与王季焦黑的尸体时,胸口就闷疼闷疼的,窒息了一般。
李毓轻轻笑了笑,笃定道:“不会,姐夫不是那样的人。”
李若哼了声,“九郎又怎知?”又道,“你们男人贯会为男人说话。”
“可你是我最爱的姐姐啊,我又怎么可能骗你呢?”
两人如今还未和离,还有机会,希望六姐能看到王季的真心,不至于彼此错过,后悔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