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崖将问香拉到一边,好说歹说,总算是劝住了问香,问香抽抽噎噎,满是担忧,“阿姐,你可要好好的呀。”赤崖点了点头,靠近问香,将问香耳边的碎发往后拂了拂,柔和道:“阿姐会的,你也要好好的,听俞副将的话。”
问香诺诺点头,眼含不舍。她虽年少,却也知道白羊道的凶险。之前跟着牟宁从北狄到大周,走的是官道,一路上还有太子阿哥的人打点,处处照应,虽风尘仆仆,却无性命之忧,但阿姐等人,却要穿越那凶险罕见的白羊道,她如何不担忧。但她晓得阿姐的决然,从小阿姐高大伟岸,如母亲一般护着她与太子阿哥,她决定的事,谁也阻止不了,她只有听她的话,不给她添乱。
“那,说好了,我们凛都见。”
赤崖轻轻一笑,“好,凛都见。”
问香一步一回头,在暗卫的护卫下,与少卿等大周使团离开了,他们先蛰伏一段时间,待确定危险解除,再上路与恒王等,在北狄国都凛都会合。
待问香走后,恒王往赤崖那边走上两步,鞠了一躬,道:“此事还需公主相助。”便将自己的想法告知众人。
奴隶坊市那位奴隶主莫老大,显然是认识赤崖公主的,不然那日见了赤崖,不会那般恭谨讨好。程七等十二个白羊道马贩,在大周与北狄的商道上如雷贯耳,但毕竟是刀尖火口上吃饭的,这些年走商,且参杂着一些人口贩卖,不法之事,仇人不少,想劫掠的也大有人在,所以一个个惜命的很,住所不定,行踪诡秘,常人很难寻到,但以莫老大的人脉,想来不会太难。
最危险之地,也是最安全的,那乾阿木也不会想到,恒王等会忽然返回丘城。
四人乔装打扮了一番,入了城,直奔奴隶坊市而去。
那莫老大做得是奴隶的买卖,机缘巧合,有幸在生死台见过赤崖公主几面,他其实开始并不清楚赤崖的身份,只晓得那贵人一到,就连凛都最有名的生死台斗兽场,最尊贵主家,闵国公都对其毕恭毕敬。莫老大心思细腻,晓得女郎不一般,而他不是纯种的狄人,他父亲是北狄一个小家族的嫡次子,母亲为周人,血脉不纯,从小受尽了欺辱,家里的资源都给了父亲的兄长,他的大伯,次子除了几间铺面外,什么都没有,他做梦都想着出人头地。
那次去凛都,除了替父亲招揽生意外,便是想寻求机遇。也算是上天不负苦心人,他与那闵国公的小儿子偶然成为了好友,常常出入生死台斗兽场,有一次恰好遇到一头老虎发疯,冲出围栏,张开血盆大口,朝着那贵人嘶吼而去。
当时贵人身边就两个黄毛丫头,眼看就要命丧虎口,他英勇得冲了上去。他本身武艺并不高,只堪堪拽住那老虎的后腿,拖延了些许时间,还好贵人的护卫及时发现,合力将老虎制服。那之后,他便入了贵人的眼,得知贵人是北狄赤崖公主,北狄皇帝钦点的辅政公主,与太子殿下一般尊贵,再后来,他就成了赤崖公主的人,暗中为其做事,这丘城奴隶坊市,明面上是他的,其实是赤崖公主的产业,主要用以收集各处情报之用。
这夜,莫老大刚要睡,只听“嗖”的一声,一只箭由窗外射了进来,钉在了屏风之上。那箭尾绑着一封信,拆开一看,赫然是赤崖公主的印信,莫老大顿觉惊心。最近丘城潜伏了好些其他势力,无不是想要破坏北狄与大周的盟约。前几日他听说公主与恒王已离开了丘城,这突然回来,定是出了事。
莫老大随即披了一件外衣,匆匆忙忙,往外走去。
守夜仆人见莫老大突然出来,揉了揉眼,“这么晚了,老爷是要去哪?”
莫老大斥道:“不该问的别问,守你的夜去!”
仆人不敢发问,只天太黑,怕莫老大撞到,便将手中的灯笼递了过去,“爷,天黑慢点,这灯笼您拿着。”
莫老大推开灯笼,“夜里警醒点,别又睡着了。”
仆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就在这时,周围忽然大亮,无数火把从四面八方过来,将莫老大团团围住。
奴隶坊市那个街区浓烟滚滚,火光冲天,将丘城的夜照亮。
这样的情景让恒王想起上辈子京师的那场大火,也是这般,烧毁所有一切。他们到的时候,莫老大的宅邸已被烧了个精光,甚至那一条街的房子都葬送火海,因是夜晚忽然烧着的,好多人从睡梦中惊醒,来不及穿衣打扮,随手抓住什么就是什么,人倒是没伤亡几个,但屋子财帛都烧没了,好多人坐在那地上,恸哭哀嚎,无不凄惨。
赤崖咬牙切齿,拧眉愤恨,她可以肯定,这是蓄意为之,一定是有人发现了莫老大与她的关系,所以杀了他。
几人本想通过莫老大寻程七,如今莫老大没了,那程七又如何找到,没了程七,又如何穿过那毒蝎密集、暮霭深沉,犹如迷宫一般的白羊道。
就在恒王等愁眉不展时,旁边小巷忽然走出来一个少年人。恒王定睛一看,此人颇为熟悉,再一想,恍然大悟,这不就是那日奴隶坊市拦他的那个伙计,这伙计乃莫老大的人,这个时辰出现在莫老大宅邸附近,神色匆匆,眼含惊惧,怕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
“小兄弟且等等。”恒王几人上前几步,拦住少年去路。少年面色大变,双手举过头顶,就地蹲下,抱头闭眼,连连喊:“别杀我,别杀我,我什么都没看到。”
这神情一看就是窥到了什么辛秘之事,此地不宜久留,那伙计吓得哇哇乱叫,声音忒大,容易惹来祸端。沈祈上前,一个掌劈下去,就将人打晕了,而后将人扛了起来。如今丘城乱得很,先找个地方躲起来,问问那伙计看到了什么,想来就能知道这一场大火是何缘故。
几人躲去了丘城内的一座土地庙,这土地庙早就破败,土地公没了头,屋顶窟窿能看到天上的星辰日月,蜘蛛网到处都是,灰尘遍布,又脏又乱,好在僻静无人,放便他们藏身。
沈祈将那少年扔在庙内的稻草上,人刚落下去,就醒了。看着恒王几人就像看到了什么洪水猛兽,脸都吓绿了,腿脚哆嗦,“几位好汉,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不要杀我!”
“小哥莫怕,你且看看,我们不是坏人。”恒王声音柔和了些。
那少年镇定了些,咽了咽唾沫,就着昏暗的烛火,抬眼看了恒王一眼,好像有些熟悉,似乎在哪见过。又看了赤崖一眼,眼神陡然一亮,这女子不是主子说的那位贵人吗?莫公说过,见到贵人要比见到他还要尊敬。
少年一下子跪在赤崖跟前,砰砰磕头,额头上一片通红,都磕出血来,少年哭哭啼啼道:“求贵人替主子报仇,他死的好惨!”
“你且说,究竟看到了什么?”赤崖沉声道。
少年惊魂未定,“今日小的与人喝多了酒,所以起夜去茅房如厕,谁知刚出来,就看到主子的院落灯火通明,好似来了许多人,小的不知发生了什么,想要上前瞧瞧,还未走近,就看到一群黑衣人在杀人,岚伯,凤妞,黑狗子……好多好多人,都被那些人杀死了啦,那些人犹如恶鬼临世,肆意屠杀。”
少年说到这里,眼睛彻底红了,想起了昔日伙伴的音容笑貌。
如此惨剧,怪不得少年被吓成那般模样,上辈子恒王第一次上战场,也被战场上那犹如炼狱一般的猩红吓得整日整夜睡不着觉。
“后来呢?你还看到了什么?”赤崖继续问。
“后来,后来那些人将所有人杀死后,为首那个直接一把火全都烧了。”
“为首那个人你看清面貌没有?”
少年摇头,“没看清,有些远,再说他们在杀人,小的根本不敢靠近,只趴在草丛中,以夜色遮掩,动也不敢动,就怕被人发现,要了小的命。”
少年忽地哽咽,放声哭泣,“小的,小的是真的不敢,小的连杀鸡都不敢看,何况是杀人,那么多血,贵人,你定要为莫公他们报仇啊!”
赤崖将少年扶起,“你放心,孤定会给莫公个交代。”
“对了。”少年忽然想起什么,“若是小的没看错,为首那个人的左手好像有六根手指。”
“六根手指?”
“小的没看错,那人抓火把扔尸体的时候,小的扫了一眼,千真万确。”少年笃定。
这世上六根手指的人鲜为人知,但范围可以缩小很多,赤崖拧眉,此事她记下了,若不出意料,此人定是她那些皇叔手下中的一个,待她回了凛都,有着这个特征,还怕她找不到?
几人安抚了少年后,又愁云惨雾起来,莫老大没了,那如何找到程七?
“程七此人做得是贩马的生意,既然是生意人,必然有买家卖家,再不济,咱们多费些功夫,多方打听,定能找得着。”恒王说道。
蜀王叹气,“也只能如此了。”
赤崖沈祈两人附和。
少年忽然诺诺出声,“你们找程七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