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毓犹豫了一会,向老者深深鞠了一躬,便往那蓝色光芒处走去。
他身后的老者,目送着少年离开的背影,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好似天地间的冰雪融化了一般,而后,他本就半透明的躯体渐渐变得透明起来,在少年一脚踏入蓝芒之后,老者顿时化作一团白光,消散在天地之间。
……
水晶洞窟,冰台前。
林然等人正在与白发女子对峙,双方已经对峙许久,林然希望婆婆放殿下出来,那白发女子自是不允,言谈若苏擎不来,就将李毓困死在幻境之中。
大战一触即发,草草吓得瑟瑟发抖,她不想赤崖等人受伤,更不想婆婆受伤,两边都是她欢喜的人,小丫头抱住阿黑的脖子泪眼汪汪。
就在这时,众人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
”快看!镜子怎么了裂开了?“沈祁惊呼道。
众人望去,就见原本封印李毓的那块镜子中间,裂开一道缝隙,蓝光从那缝隙中迸射出来。
紧接着,一个人影凭空出现,摔倒在冰台上。
林然定睛一看,不是李毓又能是谁?
她赶紧上前,将李毓扶了起来,担忧道:“殿下,可还好?”
李毓热泪盈眶,他以为自己会永远被封印在那幻境里,不能与阿然白头到老,可现在,他出来了,完好无损的。
“孤很好,让阿然担心了。”
沈祁白了李毓与林然一眼,这小两口怎么恩爱起来也不看时候呢,没看到这会儿,那白发女人看着裂开的镜子,整张脸都气绿了么,好可怕啊。
沈祁不由得瑟缩了一下。
就见那女子捏住裂开的镜面,死死盯着李毓,气急反笑道:“好,好得很!没想到看起来其貌不扬乳臭未干的小兔崽子,竟然能以一己之力,杀死镜中的的守境人,本来还念在草草面上想给你们一个体面,但毁镜之仇不得不报,受死吧!”
“前辈且慢!”李毓喊道,“不知前辈所言何意?”什么叫他杀死了镜中的守境人?他与老者连手都未动,怎么会杀死他呢?
“你装什么蒜?凌霄镜乃上古宝镜,自存天地道法,除非守境人消亡,否则,没有老身的命令,你怎么可能从那里出来?”白发女人恶狠狠道。
“您是说,里面的那个老爷爷死了?”
李毓怔住,他想起老者最后的笑容,难道,在他决定放自己出来的时候,就已经知晓了自己的结局?但还是愿意放他出来,不惜牺牲掉自己。
人死有魂,魂死就彻底从这个世间消亡了。
李毓大恸。
也就是说,老者连魂都散了,这世间再无这个人了。
“废话少说,凌霄镜已毁,拿命来便是!”
说着白发女子脚尖轻点,一掌朝着李毓拍将过来,那掌势雷霆万钧,令人心惊胆寒。
林然想要带李毓离开已是迟了。
沈祁见势不妙,一个翻身挡在师妹与恒王面前,生生接下女子那一掌,顷刻,他的嘴角就流出血来,显然那掌力震伤了他的心肺。
沈祁虽痛的哭爹喊娘,面上却笑嘻嘻道:“好前辈,您大人大量原谅晚辈们,那小子定不是故意的。不然您说说,要如何修复,晚辈们一定竭尽全力,帮您修好!”
“修好?”女子嗤鼻,“镜面好复原,镜中的灵魂百年间才有那么一个,好,若要老身原谅也可以,你们几人中,出来一人做我这镜中之灵,听从老身的差遣,那老身便原谅你们,其余的人既往不咎,好生送出谷外。”
沈祁歪头苦笑:“前辈这不是为难晚辈们么?大伙都活得好好的,这世间如此美好,晚辈还是很眷恋的,不想离开。”
李毓恨道:“若那镜子必须要生魂祭奠方可作用,坏了也罢,如此邪物,当不存于世。镜子是孤弄坏的,孤性命就在这里,你只管来拿便是!”
李毓站起身,推开挡在身前的沈祁与林然。
“殿下,莫要意气用事。”赤崖公主在一旁劝道。
“姐姐莫要管那人,婆婆会生气的。”草草拉了拉赤崖的衣摆,悄声道。
“好胆!”白发女子喝道。
随即一个残影闪过,人就到了李毓跟前,就见那女子左手死死卡住李毓的脖颈,将他举在半空,嗜血而残忍,“既然你想死,老身就成全你!”
那手指渐渐用力,李毓整个人窒息,脸憋得通红,双眼瞪大。
“还请前辈手下留情!”林然刚想上前解救,就被那女子一挥袖,整个人滚到了冰台之下。
沈祁飞奔过去,扶起林然,“师妹,你怎么样?”
“不要管我,去救殿下!”林然推了推沈祁,这里只有师兄或可与那女子战上一战。
可沈祁竟连女子的衣角都沾不上边,那女子布下一道光罩,将她与李毓罩在了里面,沈祁刚触碰到那罩子,就被狠狠弹了回来,五脏六腑顿时翻江倒海般的生疼。
沈祁欲哭无泪,这娘们怎么就这般厉害呢?能不能不救啊,他也好疼的。师妹怎么就找了这么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相公,半点用处都没有。
而那边,被沈祁吐槽的李毓,本以为就要死了,却不知怎得,一股灵气突然从丹田处汇涌上来,直至他的咽喉,抵住女子的手劲,护住他的脖颈。
“咦?”女子似乎发现了什么,发出疑惑的声音。
她暗暗诧异,为何这小子身上竟多了一股不属于他的内力呢?
就在这时,一道琴音响起,幻化成一道光,破开那女子的光罩,直接往女子手上袭去。
“够了,阿莺,莫要伤及无辜了。”一个声音突然响起。
“五师叔!”沈祁喜出望外。
就见一个人影从洞外而来,落在冰台之上,白发白眉,身着灰色道袍,胡须及腰,在冷风的呼啸下肆意飘扬,那人怀抱琴匣,想来方才那道琴音便是出自此人之手了。
女子在那道琴音袭上手腕的时候,手指便松开了,怔怔地望向来人,久久地沉默下去。
李毓身体酸软,刚虎口脱险,差点栽倒在地。
林然趁着女子晃神的功夫,将李毓扶了过来。
几人躲在一块约摸假山大小的冰块背后,偷偷地望着冰台上相顾无言的两个人。
“唉,真没想到,五师叔这烂桃花多的,都这般年纪了,半个身子都进土了,还跟人纠缠不清。”沈祁幸灾乐祸道。
“师兄还请慎言,莫要妄议长辈。”林然有些无奈道。
“说说而已,师妹无需在意。”
沈祁看得更加起兴,本来他是不太清楚两人之间的纠葛的,可方才五师叔叫那白发女人“阿莺”。
这名字一出,他就想到当年谷中弟子私下偷偷谈论五师叔的事。
说五师叔年轻时,爹娘替他订了一门婚事,等姑娘十六岁后,就娶人进门,五师叔不愿听从,离家出走,被无声谷的老谷主看中收作第五个弟子,因他是最小的,谷中师兄弟们都向着他,各种好东西都紧着他用。
五师叔也算天赋异禀,学起武功来飞快,三年后,下山历练,少年英侠、意气风发,偶然救了一个姑娘,在送姑娘回家的途中,两人情愫暗生,私定终身。
本想着将人送到后,就请媒人去姑娘家提亲。谁想,那姑娘竟是爹娘给他订亲的那家大娘子的亲妹妹。姑娘在知道五师叔是她姊姊的夫君后,闭门不见,更是写了一封绝情信给五师叔,说她从未欢喜过他,只是感激他的救命之恩,才愿以身相许。如今得知他是姐夫,望他好好对姊姊,莫要生出不好的念头,此情作罢。
五师叔本以为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一直守在姑娘家门外,盼望姑娘见他一见,改变主意,但没想到,等来的却是姑娘嫁人的消息。
而他爹娘知晓他在亲家门口,赶来见他,以死相逼,要他与那大娘子完婚。
他欢喜的姑娘与别人订了亲,心灰意冷之下,五师叔便允了爹娘的请求。成亲那夜,他喝得酩酊大醉,越想越难受,越想越痛苦。
头脑发昏,竟扔下新娘一人,消失的无影无踪。
沈祁低声道:“要我说,五师叔这事做得不地道,男子汉大丈夫,要么不娶死磕到底。既娶了人家,又怎么能留下新娘子一人?这得多缺德才能干出这样丧尽天良的事。换作我是‘阿莺’,不把这种坏男人千刀万剐了,不解心头之恨。”
“不错,婚姻大事,媒妁之言,结两姓之好,上禀苍天,下告地母,最为庄重,怎可视同儿戏?”李毓应和道。
“如此说来,小王爷对师妹那是灼灼真言了?”李毓调侃道。
“那是自然,孤对阿然,天地可鉴。”
“哦,那师妹可有福了。”沈祁轻笑道。
“好了,师兄。”
林然赧然,师兄本就不庄重,殿下还要跟着闹。
若彼阿莺便是此阿莺,那事情就明朗了,只是师兄口中与五师叔成亲的女子,当是一户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不知有何种机遇,竟习得了一身通天本事,不畏毒虫猛兽,于这吃人的白羊道中来去自如,将这西北荒漠搅得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