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莺,一别多年,你可还好?”过了许久,苏擎出声了。
白发女子怔怔地望着眼前出现的男人,几十年未见,他老了,跟她一样,头发全白了,眼角布满了皱纹,尽显老态。
“你老了。”女子淡淡道。
“可不是么,都这么些年过去了,怎么可能不老?”苏擎不自然地笑了笑。
“阿清若是看到你这般模样,怕是要认不出你了。”
“是啊,变丑了。”
苏擎苦笑,想到那个一直埋藏在心里的姑娘,心脏顿时钝钝得疼。
“可阿清没有任何变化,她一如当年那般年轻漂亮,你一眼便能认出她。”女子朝苏擎走了两步,问道:“你要不要见见她?”
苏擎摇头,“还是不了,我与她还是不见的好。”
见了徒增忧伤,当年他不辞而别,过了约摸一年,阿莺找到了无声谷旁的镇子,托驿站的掌柜传来消息,说阿清想见他,要他出谷一见。
当时,他还未从情伤中脱离出来,恨阿清的无情,又愧对阿莺,根本不敢出谷与其相见,只将许多珠宝玉器托人送了过去。
后来,阿莺久等不到,便离开了。也或许是他刻意,谷中师伯兄弟也怕自己难受,不再提及任何有关阿莺阿清的消息,她们两人好似从他的世界中消失了。只有夜深人静的时候,阿清的音容笑貌频繁地进入他的脑海,让他辗转反侧、无法入眠。
“当年之事,是我对不住你。你若想报复寻仇,只管找我便是,莫要为难小辈,放他们离开吧。”
“这会你倒是与我讲起了道义,那当年你不辞而别,留我一人独自面对,怎么不讲道义了?”女子恨恨道。
“所以我来了,当年之事,总要做个了断。”苏擎叹了口气,“阿莺,你不能永远活在仇恨里。”
女子笑出了眼泪,“我也不想活在仇恨里,我也想放下,若阿清能好好的回来,我愿意放下一切,吃斋念佛、普渡众人!”
苏擎终于听不出了不对,他眉头轻蹙,隐隐有些不安。
“阿清怎么了?”
女子晃了晃神,“怎么了?你不是不想见她么?她怎么了,又与你何干?”
“阿莺!”苏擎喊了女子一声,声音中带着急切。
李毓等人面面相觑,林然更是想到了先前那口冰棺中栩栩如生的女尸。
“不是吧?”沈祁小声惊呼,“先前那棺材里的女尸,就是白发女魔头的妹妹阿清?我滴个乖乖!”
沈祁后怕不已,他能好好活到现在,都是祖宗积德烧高香了。怪不得方才恒王还未从镜中出来,女魔头却一副要杀了他的模样,招招致命,敢情是因为他好奇,手贱碰了那棺材盖一下。
“这人死了,且听那魔头之言,很大可能与五师叔有关,隔了条人命,这仇怕是难了了……”沈祁唏嘘不已。
草草红着眼睛,吸了吸鼻子,哽咽道:“婆婆好可怜。”
“草草不哭,会好起来的。”赤崖安慰着小丫头。
“莫要出声,咱们且先听下去。”林然淡淡道。
若那婆婆与五师叔化干戈为玉帛倒还好,若她不肯善罢甘休,以她的功力与五师叔之间怕是有一场大战,高手对决,惊天动地,他们这些武功平平的小辈,难免会有所殃及。
这里只有她与那叫草草的小丫头不会武功,若打起来,恐怕会拖累殿下他们,还是得早做准备。如今之计,利用地形,先布上一个防御阵法为好。
这样想着,林然便悄悄的实施起来。只是没想到,这水晶洞窟竟内有乾坤,方位不正,东西南北互相调换,林然布的很艰难,不一会就累出了一身汗。
李毓担忧得望着她,不敢出声打扰。
而另外一头,苏擎连声询问白发女子阿清的消息。
“阿清死了呀。”女子似乎伤心够了,声音比以往还要平静,但那平静之下,似乎隐藏着巨大的漩涡。
“死了?”苏擎不敢置信,“怎么会?”
他只以为阿清病了,根本没想到她会死。
“怎么死的?什么时候?”苏擎连连发问。
“现在问这些有什么用?你不是不想见她么?就连阿清去无声谷找你,你也不愿见她,既如此,你问这些又有何意义?!”
苏擎连连摇头,“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我只是……”他说不出话,若他知道那是最后一次见阿清,他一定不会因为愧疚、尴尬、愤恨,不去与阿清见面,哪怕被阿莺骂死打死,他也要去的。
女子冷冷的笑了两声,“你这副模样想给谁看?你以为我会心软,然后原谅你?”
“阿莺,我不求你原谅,只求你告诉我,阿清埋在哪里?”苏擎哀求道。
两人说了大半天,一个重点没说到,急得沈祁抓耳挠腮,头脑一热,直接喊道:“五师叔,你看到旁边棺材里躺着的人了么?是不是你认识的那叫‘阿清’的?”
沈祁刚说完,就被李毓一把捂住了嘴。阿然这师兄也太不稳重了,本来就怕惹恼了那魔头,众人没好果子吃,这沈侍卫竟还往上撞,是嫌命不长么。
众人吓得吸了口气。
林然安慰众人道:“莫要惊慌,白发前辈要五师叔亲自来白羊道梦清谷,想来就是与那棺中女子有关,若我猜得不错,白发前辈只是想完成棺中女子的遗愿,与五师叔见上一面。不然这么些年,也不会留着女子的尸身在那冰棺之中不腐。况且,若真想报仇雪恨,不顾一切,咱们无声谷又不是深山老林,一年找不到,十年还找不到么?可为何白发前辈却一直没有再找呢?咱们听下去便是了。”
“阿然说的是,这爱恨情仇,也只有当局者说得清楚。”李毓附和道。
苏擎在沈祁出声时,就看向了冰棺,待看清棺内之人,整个人彻底呆住,他踉跄地往前走了几步,跪倒在冰台上,伤心得不能自已。
显而易见,那棺木中的女子就是阿清。
苏擎哆哆嗦嗦,伸手想去摸摸女子的容颜,却被冰盖挡住,泪水涌上他的眼眶。
“阿清,是我啊,是你的苏擎,我来看你了。”他哽咽道。
“呵,好一个痴情种!阎王来了,怕也要被你感动的掉泪了吧。”女子嘲讽道。
“告诉我,阿清她如何去的?”苏擎恨道。
“你要替她报仇?”
“那是自然。”
“好啊,那就请你自刎在阿清棺木前,以慰阿清在天之灵。”
“不是吧,那女魔头还真敢说。”沈祁不忿,冲着苏擎喊:“五师叔,你可别被情爱冲昏了头脑,那棺中女子死了都不知多少年了,若真是你害死的,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千万别中了女魔头的奸计!”
“聒噪!”
女子冷冷道,衣袖一挥,也不知怎么动作的,沈祁的脸一偏,好家伙,五个明晃晃的指头印,嘴都给打肿了。
“不说就不说嘛,打人不打脸。”沈祁捂着脸委委屈屈。
“草草说过婆婆很凶的,大哥哥莫要再惹婆婆生气啦。”草草心有余悸,从袖口拿出一瓶活血散瘀的药瓶递了过去,“这药可是婆婆炼制的,很有疗效。”
林然接过药刚想替沈祁抹上,一旁的恒王死死盯住沈祁,好似要用眼神杀死人一样。
赤崖算是看出了,这大周的恒亲王竟然还是个大醋缸子。
“还是给我吧。”
赤崖拿过药,挤出来一点,轻轻擦在沈祁的伤处,一股清凉的感觉瞬间拂过。
“多谢公主。”沈祁虽痛得龇牙咧嘴,心中却很是快活,这算不算因祸得福呢?没想到北狄的摄政长公主竟有这么温柔贤惠的一面。
“阿莺,你告诉我实话,阿清究竟怎么去的?”
他亲眼看到阿清嫁给了别人,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往后的人生可见的幸福美满,又怎会英年早逝?
女子泪流满面,“若你能回头看一看,不那么决绝,一走了之,阿清又怎会思念成疾,郁郁而终。”
原来当年阿清之所以嫁给他人,是受了五师叔父母的胁迫。
阿清与阿莺虽为姊妹,却是同父异母的,阿莺乃正室嫡出,身份贵重。阿清的母亲不过是父亲带回的一个歌妓,出身下九流。但姊妹俩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特别要好。阿莺身为长姐,对小妹阿清爱护有加,阿清也对姊姊阿莺敬重孺慕。
阿清与五师叔私定终生,第一个想告诉不是爹娘,而是阿莺,因为她知道,她生母早逝,父亲对她漠不关心。那个府里,只有姊姊是真心对她好的。
却没想到,那人却是姊姊的相公。
嫡母骂她不知羞耻,勾引自己的姐夫。
五师叔的爹娘避过五师叔见了阿清一面,说她身为歌妓的女儿,下九流的玩意儿,不要心比天高,妄想攀附他们苏家的儿子。
一时间,整个世界都坍塌了。
父亲与嫡母将阿清关在房内,不让她去见五师叔,更是以她的名义写了一封断情信给五师叔。她不得出,四周都被人看管,没有人身自由,一时间急火攻心,高烧不退,很快就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