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第六十一章

现身在卡萨鲁布庄的两人，自然是在问香公主的帮助下，甩掉牧阳王探子的恒王与林然。此处便是泰安帝安插在凛都的一个秘密据点，布庄的伙计到掌柜全都浓眉大眼，高鼻梁，深眼窝，一看便是当地人，这也是这个据点能一直隐匿这么些年，而不被北狄人发现的主要原因。

大周当年选人潜入，选的就是一些被北狄贵族欺辱的家破人亡的孤儿，这些人对北狄权贵恨之入骨，仇深似海，而大周供给他们吃穿，又教他们学识手艺，长相虽不同于周人，但骨子里已是大周的子民了。

所以在恒王说出暗语后，伙计将人请入内室，布庄掌柜很快就来了。

“老臣拜见恒王殿下！”

掌柜双膝跪地，朝着恒王恭敬地行了一礼。

“廖掌柜快快请起。”恒王赶忙将人扶起来。

说起来，这个廖掌柜已年至古稀，满头白发，就连下巴处的络腮胡也都是白的，但老人家目光矍铄、步履稳健，丝毫不显老态。此人在北狄已经待了四十多年，三十多岁的时候跟着叔父扎根在此，哪怕形势再严峻，也不曾退出北地一步。

就连当年幽河之战，形势危急，廖掌柜发现了端倪，有人将大周的兵防图以及兵力布局泄露给了北狄，廖掌柜当即将此消息递了出去，但遗憾的是，消息在大周境内被人劫走，没能第一时间到达牟将军之手，使得牟家军大败，一家上下十几口人，除了牟宁，无一生还。

那次后泰安帝就晓得，大周内部有北狄的奸细，他一直想要查清当年之事，为自己的牟大将军讨个说法，然而这么些年过去，当年之事愈发的迷惘，毫无头绪可言。虽然当年没能救得牟家军，但可以肯定的是，廖掌柜是个非常可靠的人。这次北狄之行，泰安帝将廖掌柜的所有资料告知了恒王，老帝王语重心长拍着恒王的肩膀道：有廖卿助你，朕心甚慰。

老皇帝将侄儿的安危交给了廖掌柜，廖掌柜也不负所望，一直关注着恒王的消息，赤崖公主方入凛都，这边就收到消息，当即派了人过去，却发现不止他们一方人马，牧阳王的手下也跟在殿下身后，行事偷偷摸摸的，欲行不轨。

为防据点暴露，廖掌柜一方暗中蛰伏，等待时机。也是殿下二人聪慧，以北狄人制衡北狄人，喊了问香公主来，棋局不攻自破，令人拍手叫好。

“殿下总算是平安抵达了，这些时日，坏消息一件接一件，老臣甚是忧心。”廖掌柜悠悠叹息。

“老大人受累了。”恒王深感歉意。

“殿下说得哪里的话，这本就是老臣的职责，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廖掌柜顿了顿，问道：“不知殿下有何打算？”

“毓初到凛都，知之甚少，当前局势未明，不知老大人有何见解？”恒王朝着廖掌柜鞠了一躬，“还请老大人赐教。”

廖掌柜摇了摇头，温和笑道：“殿下这是折杀老臣了。”说着，又叹息一声，“想来殿下也知道，北狄皇帝陛下如今已油尽灯枯，属意太子继位，然北狄与咱们大周不同，军权分散在各个宗室亲王手中，太子手中除了母族，以及赤崖长公主作为摄政长公主，北狄皇帝特批的几万护龙卫外，并无其他兵力。北狄风俗自古以来异于大周，有兄死弟及的传统。老皇帝活着，那些皇室宗亲还有所顾忌，不敢妄动，若老皇帝没了，想来直接兵临城下，逼迫北狄太子退位让贤。”

廖掌柜分析的丝毫不差，上辈子，北狄老皇帝还未驾崩，北狄太子就死于一次狩猎之中，老皇帝病中得知消息，悲痛欲绝，直接吐血而亡。后来便是那些宗室皇叔们的厮杀，最终北境王夺得鳌头，成为新一任北狄皇帝。此人心狠手辣，有鬼王之称。当年幽河之战，大周几十万兵士的坑杀，就是此人的“杰作”。为了大周臣民，绝不能令此人掌权。

恒王沉思片刻，道：“孤晓得了，这就传信赤崖公主，尽快与北狄太子见面。”

廖掌柜欣慰地点了点头，“殿下心中有数便是好的。”

就在这时，伙计忽然敲门。廖掌柜抬声：“何事？”

一般说来，布庄的伙计都很有眼色，在他会见重要客人时，轻易不会打扰，除非发生紧急、无法决断之事，才会禀告与他。

伙计推门进来，“掌柜的，牧阳王府传来消息，牧阳王突然纠集一众部下，往霍兰牧场而去。”

“打听到是什么原因了么？”

“还不知，不过青焚已经跟上去了，若是打探到具体消息，应该很快会传信回来。”

“让青焚多多注意，莫要被发现了。”

那牧阳王谨小慎微，牧阳王府如铜墙铁壁一般，这么些年，大周的探子一直没能潜入进去，抑或是潜入了，也很快被发现，青焚是这些属下中，唯一一个潜进去的，虽然才两个多月，但已是不错的成绩了。

“牧阳王府？”恒王喃喃道。

若是他记得不错，牧阳王应该就是大周长公主李词的夫婿。他忽然想到之前在丘城，赤崖公主买下的那个女奴，当时事态紧急，他没时间询问女奴缘何拿着李词大公主的墨绿戒指。

“殿下怎么了？”恒王的突然沉默，令廖掌柜觉得诧异。

恒王笑了笑，“没什么，只是听到牧阳王，觉得熟悉，若孤记得不错，此人当是大周大公主的驸马，孤的大姐夫。大公主远嫁北狄这么些年，一直未能回去探亲，不知她如今在牧阳王府可还好？”

“唉……”廖掌柜叹息一声，“远离故土,又怎么会好呢？”

大公主和亲时，正是大周式微之时，北狄人又怎会将她放在眼里，况且和亲对象还是那个对大周最心狠手辣的牧阳王，大公主李词在其手上，除了委曲求全，不可能过的好。牧阳王府又是个看人下菜碟的地方，王妃不得王爷欢喜，下人自是怎么磋磨人就怎么来，缺衣少食，再正常不过。

廖掌柜曾派人偷偷接济大公主，却被牧阳王发现，当晚就将大公主打的遍体鳞伤，更是将传递消息的贴身侍女，当着大公主的面活活杖毙。大公主不愿再有人为她而死，命令廖掌柜不必再联络她，说，告诉阿爹，就当阿词已经死了，死在了大周。

自那之后，廖掌柜的手下无论如何，也联系不到大公主了。只有北狄皇族盛宴时，牧阳王带王妃出席，他们才能偷偷地藏在暗处，远远地看上一眼，而后画师提笔作画，将大公主的画像传给大周陛下，每年一次。

恒王记得，离开大周的那晚，皇伯御案上，全都是大皇姐的画像，那一刻，皇伯好似老了许多，鬓角斑白，垂垂老矣。就如同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阿爹，思念着自己的女儿。想来，皇伯是晓得大皇姐在北狄的处境，所以才会说他对不起大皇姐的话。

恒王暗暗下定决心，无论这次与北狄太子的盟约是否成功，他都要将大皇姐带回大周，不惜一切代价。上天既然让他重生而来，那么上辈子所有的遗憾，都要得到弥补。

只是恒王没有想到，他还是来迟了，那个纤弱的女子，此时已然入了霍兰沙漠，生死未卜。

此时的恒王还什么都不知道，他顺利与泰安帝安插在北狄的暗卫头目廖掌柜接上头。遣人去外使馆知会少卿与蜀王，他已安全到达凛都的消息，令大周使团众人安心，又令少卿将先前在丘城收留的女奴带过来，他要问询。

没多久，少卿就乔装过来，只是，只有他一人。

恒王奇道：“人呢？”

少卿满脸的尴尬，“臣有负殿下所托。”

原来蜀王好颜色，看上了那个女奴，在前往凛都的路上，就将女奴叫到了自己马车上。少卿曾好言提醒，说女奴乃恒王殿下的人。

蜀王落拓不羁，白了少卿一眼，道：“大人可莫要坏我家侄儿名声，谁都晓得，九郎为了他那个王妃，起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又怎会染指他人？这么标致的美人儿，若没了人疼爱，该多么的孤单寂寞啊。”于是蜀王堂而皇之，与女奴夜夜笙歌，起居都与那女奴在一起。还告诫众人，不许打扰，否则后果自负。

这几日少卿都忙得脚不沾地，蜀王却优哉游哉与美人相携游玩，好不惬意。恒王传讯过来的时候，蜀王带着女奴出去还未归。

无奈之下，少卿只得先过来回禀。

十四叔虽然不修边幅，喜欢游历四方，为人豪爽，也未听说有好女色的嗜好啊，不然这么些年，他也不会孑然一身，府里连个女主人都没有，更遑论侍妾侍婢，要说他突然看上了哪家的好酒，恒王还信，这突然对女人上心……对此，恒王很是好奇。

难不成，枯木逢春，老树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