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卿笑了笑,传言林相这闺女蕙质兰心,今日一见果然七窍玲珑。“王妃多虑了,臣只是恰好知道而已。”
“恰好知道?”林然犹疑。
“不错。”少卿神情突然肃穆,“只因臣便是当年那个,从琅琊郡唯一逃生出来,洛王爷的心腹手下而已。”
少卿话音方落,林然与恒王双双震撼。
林然为方才怀疑少卿的目的略感歉疚,“大人之壮举,天地可鉴,林然惭愧。”
“王妃客气了,本官身为大周子民,此乃应尽之事。”
少卿回道,且洛王爷与长平郡主对他恩同再造,揭发闵国公大公子之恶行,洗刷洛王爷与长平郡主的冤屈,乃自己分内之事。只是世事无常,这么些年,他由小小的官吏升至如今的少卿,位高权重,却依旧没能替主公昭雪,才是真的惭愧。
今日与恒王夫妇说了这么些话,更将掩藏了多年的秘密说了出来,不过是少卿觉得,蜀王殿下背负的太多,形单影只,这么些年,没几个真心的朋友。而恒王殿下真诚待人,也很得蜀王殿下看重,他不过是想让蜀王在恒王殿下面前多刷刷好感,不想言多必失,话赶话,嘴没把门……唉,以陛下对恒王殿下的看重,此次事毕,恒王定前途无量,与其交好,对他对蜀王来说都没坏处。
少卿心中很是感慨,见恒王妃不再发问,便知趣的告离,退了出去。
少卿走后,恒王与林然慨叹了一番,未想平日里豁达欢快的十四叔,身世竟如此凄惨。上辈子他竟一点都不晓得,且大周皇宫被火烧毁之后,也未再有十四叔的消息,更遑论他的子孙后代。那场火将宗室许多人都带走了,更带走许多尘封多年的秘密往事。
如此,若十四叔当真欢喜那女奴,成人之美,也是他作为侄儿的应尽之事。只是,那女奴事关大皇姐李词,那墨玉戒指又那般珍贵,究竟如何到女奴手上,他必须得问清楚明白了。
想到此处,他顺手接过林然递来的茶,轻轻呷了一口。
“殿下在想什么?”林然突然问道。
“没什么,孤只是在想,那女奴与大皇姐的关系。”恒王随口说道,方一说完,怔了怔,抬眼撇了林然一眼,心有怯怯,阿然不会误会他与那女奴有什么吧。
“殿下缘何如此?”林然为恒王添满茶。
恒王忙将茶盏推到一边,拉住林然的衣角道:“阿然你莫要误会,那女奴本是丘城时候,赤崖长公主买来贿赂孤的,孤对天发誓,那女奴孤碰都没碰。”
少年人紧张兮兮地向她解释,倒令林然觉得好笑,她拂开恒王的手,道:“殿下莫慌,妾身又未怪罪。人情世故,邦国外交,妾又不是不讲理的。”
恒王悻悻道:“孤这不是怕阿然误会么。”说完声音低落,“人礼部尚书李大人夜宿花街,天还未亮,李大人的夫人就打杀到青楼门口,京城上下人尽皆知,阿然怎么就一丁点不在乎……”
“殿下是在怪妾为何不吃味么?”
恒王扭捏,“倒也不是。”
“那是为何?”
恒王脸皮太薄,被林然一追问又红了半张脸,遂从椅子站起,一溜烟跑了出去,边跑边道:“夜了,孤去沐浴,阿然也快快去。”
两人风尘仆仆,舟车劳顿,又被牧阳王暗探追踪,这一日下来,疲惫不堪,草草洗漱后,便安寝了。
谁想卯时天未亮,人还困顿着,外使馆匆匆来人。若非紧急状况,少卿也不会这个时辰派人打扰,恒王当下起身,连外袍都未穿好,就要往出跑。
林然轻轻拽住恒王衣角,“殿下莫慌,泰然处之,你若慌了,下面的人岂不愈加慌乱。”说着帮恒王穿好衣衫、正好玉冠,少年的心顿时静了下来。“孤晓得的。”恒王低喃道。
果然在林然的提点下,恒王面色波澜不惊,庄严肃穆,很是能唬人。
来人一见,便像是有了主心骨一般。
“臣神武营都尉宋桧拜见恒王殿下。”一个约摸七尺的壮汉跪在恒王面前。
“宋都尉请起,不知少卿派你来有何要事?”
宋桧垂目很是恭敬,“今夜寅时,北狄长公主派人送信到外使馆,说与北狄太子会晤的日子恐怕得延后,望殿下恕罪。少卿大人觉得此事蹊跷,便命属下将信送来,请殿下定夺。”宋桧说着将一封信递了上去。
恒王展开书信,信上先是说了些许抱歉之言,然后说太子为父庆生,跑去霍兰牧场打猎未归,她已派人过去知会,想来不久太子就会打马而归,到时再宴请恒王殿下与王妃,一同把酒言欢、共商大计。
恒王开始还不曾在意,在看到“打猎未归”四字时,虎目灼灼,顿时心惊肉跳,上辈子北狄太子便是在一次狩猎中丢了性命的,他记不清是在哪一次,但若真是这一次,那情况可谓是惊险异常、十万火急,当下便问宋桧,“送信之人可还在?”
宋桧一脸懵逼,不晓得恒王殿下为何突然这般着急起来,但他身为军人,素来听命行事,遂答道:“少卿大人怕殿下有什么吩咐,便令那人候着,殿下若是想见,属下出去将人喊来。”
恒王摆手:“不必。”他定了定神,“孤与你一同去。”
林然穿戴好出来,见恒王行事匆匆、一副肃穆严峻的神情,不知出了什么事。天还未亮,外面黑魆魆的,寒风吹着窗外的叶子,发出梭梭的声响。
“殿下这是要出去?”
恒王手脚麻利披上披风,将领口系好,“形势有变,孤得出去一趟,阿然你好好待在这里,若有什么事,找廖掌柜即可。”说罢便随宋桧走了出去。
赤崖长公主也未料到,她不过送了一封信过去,叙述了太子阿弟不在凛都之事,万没想到恒王殿下竟亲自过来了。
“可是出了什么事?”赤崖公主想从恒王严峻的神情中看出些端倪。
“不知公主手上如今有多少兵马可以调动?”恒王单刀直入。
来的路上他就想好了,如何取信赤崖公主。他不可能将自己重生而来,知晓未来之事说出来,但廖掌柜那边收到的消息,牧阳王集结部下出城,前往霍兰牧场确是千真万确。
牧阳王本就是北境王的左膀右臂,此去霍兰牧场,显而易见,野心昭昭,意在太子。此事虽隐秘,但既然廖掌柜能查到,身为北狄的长公主,也定有自己的渠道可以证实。只要消息确定是真实的,由不得赤崖公主不信。
赤崖公主得知后,神情肃穆,她晓得恒王定不会拿这种事与她开玩笑,忙招呼手下去查证,没多久就有人回禀,消息属实,牧阳王确是往霍兰而去。
赤崖公主怒道:“先前为何不将此事禀告?!”那回禀之人胆战心惊:“公主息怒,先前探子回来的消息,牧阳王去霍兰沙漠寻妻,此乃牧阳王家事,属下私以为不重要,所以就未禀告公主。公主恕罪,属下再也不敢了。”
“蠢货!误我大事!”赤崖公主怒不可遏,“来人!将此人拉下去关入地牢,若太子有个三长两短,本宫定要你偿命!”
门外两名侍卫推门进来,一边一个,拽住此人的胳膊,将人拖了下去。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那人连连求饶,声嘶力竭,声音渐渐远去。
恒王心中却震撼不已,霍兰寻妻是为何意?大皇姐不在牧阳王府么?他心中充满了疑惑,然那人已被投入大牢,且此时赤崖公主忧心忡忡,担忧着北狄太子,不是询问的好时机,恒王只得按捺住心中的不安。
两人分析了一通,牧阳王若是刺杀太子,定是轻装出行,不会带多少人马。此次救人,兵贵神速,在精不在多。且要防止其他宗室亲王见凛都空虚,老皇帝病弱,趁虚而入,掌控京都。
赤崖公主好一番调兵遣将,命人守好皇城,不准任何人出入。又将问香公主叫来,交给她护龙卫的虎符,嘱咐她护好阿爹,若有不对,格杀勿论。
北狄太子身边本就有两千护龙卫,赤崖公主又从几万护龙卫中抽调出五千人马,加上生死斗兽台培养的两百名死士,一共五千两百人一同随她前往霍兰牧场救人。
原本她未想恒王与她一起去,但恒王说,他此次来北狄,便是与北狄太子签订条约,若北狄太子不幸身亡,那么两国盟约就此作废,他将愧对大周皇帝陛下的嘱托。
赤崖公主想了想,这恒王殿下消息灵通,这次若非此人预警,想来只有阿弟真的遇刺身亡,尸身运回凛都,她才可能得到消息,便允了恒王的跟随。
天光熹微,百军急行,行至半途,后方军阵突然出现骚乱。
“发生何事?”赤崖勒马问道。
“禀公主,有人潜了进来。”一名下属回道。
赤崖公主微微眯眼,这才哪到哪,那些叔叔就等不及了么?沉声道:“将人带来!”
“是,殿下。”
没一会,几名士兵就推着一个人走了过来。
准确说来,是一个很矮小的人,看轮廓好似六七岁的稚童,那穿在身上的铠甲特别的宽大,袖口裤腿都拖了好长在地,待那人走近,赤崖不由得扶了下额,满脸的无奈与好笑。
那被士兵们五花大绑的人,不是草草,又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