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恐生变,两人一路快马加鞭,不敢耽搁分毫,如今北狄太子不知所踪,大周公主李词生死未卜,无论是赤崖还是恒王,心情都万分沉重。草草仰起头看着赤崖凌厉的轮廓,不敢发出一丁点声音,只滴流着眼珠子,望着黑魆魆的夜色,心里默默念叨:一定不会有事的。她袖中的阿黑似是晓得了她此刻的不安,轻轻舔了舔她的掌心,好似在说,别怕,你还有我呢。草草不由得抱紧了阿黑。
凛冽的寒风从四面八方袭来,恒王勒紧缰绳,举目眺望,若他没看错的话,前方不远应当便是霍兰牧场了。果然,赤崖公主也停了下来。
“麒邰!”赤崖公主喊道。
“末将在。”麒邰上前。
“命乌拉克多速来见我!”乌拉克多便是之前赤崖公主派去,提前到达霍兰牧场那二十几人中的领头人。
“末将领命!”麒邰抱拳退下,很快便潜入夜色中。
没多久,一个约摸三十上下的北狄壮汉走上前。他单手横胸,虔诚低头,“臣乌拉克多拜见殿下!”
赤崖挥手,示意乌拉克多起来,“情况如何?”
乌拉克多并未起身,他低头垂目,惭愧道:“请殿下恕罪,目下还未寻到太子殿下的踪迹。”他先殿下一步到达霍兰的时候,太子殿下已经失踪。牧阳王对外的说法是,太子殿下为了追捕一头猎豹,不顾众人劝阻,误入霍兰牧场与霍兰沙漠的临界,恰遇百年不见的沙暴,沙暴过后,太子殿下以及随行的属下都没了踪影,那沙暴凶险万分,怕是生还渺茫。语气里还隐隐有,太子殿下不顾全大局,将自己置身险境,不堪为一国储君之意。
“穆桑跟纳克呢?”赤崖继续问道。
穆桑与纳克分别为北狄太子身边两千护龙卫的小队长,负责贴身护卫北狄太子。
“穆桑带领剩余人马一直在寻太子殿下,而纳克他……与太子殿下一起,目前下落不明。”乌拉克多垂头。
霍兰牧场本就广阔,而太子失踪之地又是与牧场接壤的霍兰沙漠,地形更是复杂多变,如今人手有限,一旁还有个虎视眈眈,时刻准备下阴手的牧阳王,要想找到北狄太子,简直难如登天。
情势十分严峻,赤崖与乌拉克多等商量许久,都未有什么好的办法。
恒王仔细回忆上辈子北狄太子狩猎死亡的细节,以期能找出些许办法,记得最后是说,北狄太子遇到了狼群,寡不敌众,被狼群整个撕碎,只余下一点破碎的衣袍,以及少许头发残肢。沙漠中的狼成群结队,一般固定在某几个地方游荡,若是能找到当地的向导询问,或许北狄太子会有一线生机。
恒王向乌拉克多询问附近是否有村落,能否寻得一两个当地人带路?乌拉克多说,早在北狄太子失踪后,穆桑就命人带了好几个村落的人过来,以牧场与沙漠接壤处,方圆五十里向外延申,然而一直未有消息。
“那几人是否晓得沙漠狼群的习性?一般都在哪觅食饮水?”
乌拉克多不解,眼下正是寻太子殿下的非常时期,这人却为何问起毫不相干的狼群?他心中嘀咕半响,面上却丝毫未显,眼前之人乃赤崖公主的座上贵宾,他不敢大意,遂答曰:“那几人从小生长在霍兰沙漠附近,常年进入沙漠捕猎为生,想来是知道的。”
赤崖也觉得莫名,但她晓得恒王并非无的放矢,定是有什么用意在里面。
恒王无法讲出上辈子之事,此事太过荒诞,稍不注意就会被人当作妖魔鬼怪,害了自家性命。但若要赤崖公主相信,又需得说出一个正当的理由来,就在他一筹莫展,不知如何是好时,一旁的草草扬起了头来。
“姐姐是要找人么?”她问上一句,不等赤崖回应便继续道:“阿黑可以帮忙找的。”
“阿黑?”赤崖与恒王一同出声,有些不敢相信。
“对啊,阿黑很聪明的,它嗅觉灵敏,但凡是它闻过的气味,就一定能找得到。”
赤崖想起当初她掉落在白羊道梦清谷的那个黑洞之中,周围一片昏暗,可是那巨蟒阿黑无惧黑暗,将她从黑洞中带了出去。如今草草说它天赋异禀,能循着气味找到人,她虽然震惊,但也是相信的。毕竟阿黑身为“冰玉参”的守护神兽,连身体的大小都能自由变换,循着气味寻人,想来也是小菜一碟。这样一想,她倒是庆幸草草跟着来了,这下阿弟又多了些许希望。
只是阿弟的气味阿黑没闻过,一时之间,又从哪里寻来阿弟的贴身之物给阿黑闻呢?赤崖心烦意乱,一筹莫展。
“殿下莫不是忘了青焚胸口的那只箭?”恒王适时提醒道。
赤崖顿开茅塞,是了,那青焚说了,牧阳王捡到了太子阿弟的箭袋,那箭袋乃阿弟的贴身之物,是他小时候,阿娘还在的时候为他亲手缝制的,一直爱惜的很,上面定然有阿弟的体味。
只是箭袋如今在牧阳王手中,敌众我寡,现在大部分人马还在路上,无法与牧阳王正面抗衡,只能派人偷偷潜入牧阳王的营帐,将箭袋偷出来,派谁去呢?赤崖惆怅半响。
麒邰与乌拉克多见此踊跃争相,双双言道:愿为公主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一个声音突兀而起:
“沈某也愿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语调轻悦,端的是放荡不羁。
赤崖与恒王循着声音望去,沈祁熟悉的身影映入两人眼帘。
恒王抱拳道:“梦清谷外一别,已有些时日,未想这么快又见到沈兄了。”
沈祁翻了翻眼皮,冲着恒王拱了拱手,“好说好说,若非师妹担忧殿下安危,沈某完全可以在凛都美酒佳肴、逍遥自在,而不必如现在这番,跑死三匹马儿不说,才将将赶上来。”
沈祁心中骂骂咧咧,若非师妹林然苦口婆心,央他来相助恒王,他才不想来趟这趟浑水呢。白羊道一别,他将师叔骨灰送回无声谷,后又担心师妹他们,马不停蹄赶往凛都,到了凛都后,在师妹那得知赤崖公主与恒王来了霍兰,当时听说后,不知什么原因,心中很是不安了好几下,又快马加鞭赶至到此。
唉,他还是心太软,毕竟侠骨柔情嘛,虽然在看到赤崖公主时,心中确实欢喜了那么一下下,说不清讲不明。
沈祁敛住表情,朝着赤崖公主行了一礼,道:“沈某自负武功不弱,万军之中取敌首首级不在话下,这‘偷鸡摸狗’之举自是当仁不让,唯吾而已。”
麒邰与乌拉克多听罢,一下恼怒。
麒邰当先道:“阁下未免也太狂妄了些!”麒邰晓得此人乃恒王身边的最为得力的护卫,武功很是高强,丘城他负伤回去后,这名姓沈的护卫似乎为救出公主殿下出了不少力,但那又怎样?他若不负伤,救公主还能轮得到他?此人身为周人,却贼眉鼠眼得望着公主殿下,定是不安好心,不能让其得逞了,当下怒目对着沈祁。
“麒邰安达说得是,我们北狄儿郎,各个弓马骑射,样样精通,比之你这小白脸不知强上多少倍,谁给你的胆气敢这般大言不惭!”
赤崖呵斥道:“不准无理!”
沈侍卫的功夫她是亲眼见过的,那一身俊逸的轻功,当此之地无人能及。虽然有些时候他确实不拘小节、吊儿郎当、不修边幅,但大事之上,从来不开玩笑,如今他敢开口承诺,便是有十成十的把握。
赤崖朝沈祁施了一礼,“如此,箭袋之事就拜托沈侍卫了。”
麒邰与乌拉克多气急:“殿下!”还未比试,殿下怎么就将这般重要的事托付给那个小白脸了,也不看看那人能不能肩挑得起?
“你们两个像什么样子,去找秦桑,将本地向导带过来。”赤崖怒斥道。
“是。”
虽然很不甘心,麒邰与乌拉克多还是应了声,临走前还狠狠瞪了沈祁两眼,乌拉克多更是举了举手臂,显示自己强壮的体格,看得沈祁差点发笑出来,他挑了挑眉毛,半点不虚地挑衅回去。
“牧阳王手下高手云集,沈侍卫前去定要小心,本宫等你回来。”赤崖郑重道。
“公主殿下请放心,沈某定不辱命。”
沈祁说罢,提气而起,几息之后便已至百米之外,很快消失在夜色之中。
赤崖公主望着黑魆魆的夜色,沉默半响,不知在想些什么,面上难掩忧心。
“恒王殿下方才应是有话要讲,却不知如何说讲出口,是么?”赤崖公主突然出声道。恒王讶异,他没想到这位公主观察这般细微,竟将他方才的反应细致道出。
“吾不知殿下为何要寻荒漠之狼的栖息之地,想来殿下定有自己的缘由,殿下不想说,吾便不问,一路行来,殿下帮扶北狄的心赤崖铭记于心,一会麒邰跟乌拉克多会将本地向导带过来,要做什么,殿下只管去做便是。”
恒王心中震撼,“殿下不怕我做什么对北狄不利的事么?”
赤崖轻轻笑道:“还有什么比现在还不利的局面么?若赤崖怀疑殿下的用心,那便是怀疑咱们这一路走来,生死不弃的情谊,如此,殿下未免也太看轻赤崖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