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那人越来越近,热气就如同沸腾了一般,恒王忍着热浪袭来的火辣,一步步靠近,那人是靠在石壁边坐着的,耷拉着脑袋,长长的头发将他的面容遮蔽,看不清容貌。但恒王却觉得那人的身影分外熟悉,好似之前在哪见过一样,是谁呢?恒王猜想着,撩开那人的发丝,蜀王熟悉的样貌闯入他的视线。
“十四叔?!”恒王震惊道。
他赶紧半跪在地,拍打蜀王的脸,试图将他拍醒。
也是蜀王命不该绝,昏昏沉沉中好似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费力的睁开眼,看到一个影子朦朦胧胧的,在眼前晃来晃去,过了好一会才渐渐清晰起来。
“哦,是九郎啊,你怎么来了?”蜀王貌似还未清醒,声音黏黏糊糊,还不知自己身处危险之地。
“这应该是我问十四叔你的吧?少卿说您带了赤崖公主赠送的女奴,整日外面游荡、逍遥快活,却为何到了这里?”恒王满脑子的疑问等待着蜀王解惑。
恒王问完那些话后,蜀王由本来的迷蒙状态清醒过来,“这,这是哪里?”他嘶哑着声音问道。
“这是沙漠中的一座古墓,十四叔,你还记得自己怎么进来的么?”
“古墓?”蜀王奋力摇了摇头,头好痛,如针扎一般,还有身上好热,他这是怎么了?忽然蜀王好似想到了什么,神情一凛,面色焦急,抬头问道:“九郎,你可有看到别的人?”
“什么别人?这里只有你一个。”恒王回道。
蜀王面色大变,他挣扎着起来,嘴里还喃喃道:“我得去找她,我得去找她。”神情竟有些癫狂。
恒王被蜀王这般疯魔的模样唬了一跳,“十四叔你别急,你要找谁?说出来,咱们一起找。”
“你走开!”蜀王将恒王奋力推开,跌跌撞撞往更深的地方走去。
这洞里的热度这般烫人,里面还不知是什么呢,怎么就能这般莽撞的进去,不要命了么?十四叔在他心中一直恣意盎然、洒脱逍遥,怎么就突然变成这般模样了,他口中的那个她是谁?竟有如此魔力,令十四叔如此疯狂,恒王感慨不已。然而此时不是他慨叹的时候,他得将十四叔拽回来。
“十四叔,你别往里走了,里面一切未知,咱们先出去,再做打算可好。”恒王冲着蜀王大喊。
然而蜀王的脚步哪怕再踉踉跄跄,却一点都未停顿,恒王的话是半点都没听进去。
这时,门口小娃娃不知怎么的,突然大哭起来,婴儿的啼哭声震天响。
蜀王在听到孩子哭声后,蓦地停住了,他回头,望着洞外的方向,神态渐趋平静。
“那哭声是谁的?”蜀王问道。
恒王刚想说,是之前在底下捡到的奶娃娃。洞口方向忽然一阵晃动,无数的碎石尘土从头顶上方落了下来。
“洞口要塌了!”
麒邰大喊着,护着塔鲁穆与他怀中的奶娃子往恒王与蜀王的方向跑来。
这突然的变故令恒王措手不及,想回头接应麒邰他们,又怕受了伤的十四叔有个好歹,纠结万分之时,却不想,十四叔突然转身飞奔,冲着麒邰他们而去。顷刻间便奔至塔鲁穆跟前,伸手就要从塔鲁穆手中将孩子抢过来。
塔鲁穆自是不肯的,他不知道蜀王身份,这突然上来就抢孩子,不是坏人能是什么?当下奋力躲开蜀王的手,喊后边的麒邰帮忙。
麒邰当即将塔鲁穆与奶娃娃护在身后,横剑飞鸿,呵道:“来者何人?”
此时“轰隆”一声巨响,洞口塌了,堵了个严严实实,火洞上方依旧不停地掉落着碎石。
“将孩子给我!”蜀王怒道。
“凭什么?”麒邰痞痞道,“这娃娃是你的?”
蜀王嘴唇动了动,似是要说什么,却什么也没说,只道:“给我!”
恒王赶到两人中间,“十四叔,有话好好说,都是自己人。”
“谁跟他自己人,平白无故就想抢人?谁给他的脸?!”虽然他与小娃娃相处没多久,但这娃娃可是他第一个发现的,凭什么就得让给这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来的疯子,麒邰心中竟有些委屈。
“十四叔,这孩子是大皇姐的,你可知道?”
蜀王点头,“就因为是她的,所以将孩子给我。”
如此说来,十四叔是见过大皇姐了。恒王朝蜀王鞠了一躬,“还请十四叔告诉我,大皇姐她如今身在何处?可还安好?”
蜀王面露凄苦,颓然道:“我若晓得她在哪里,方才还用得着问你么?”
他望着眼前这位侄儿,许多话说不出来,他与娇娘,即大周大公主李词,并非明面上的叔侄关系,他们本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更是有过婚约,若不是他父母沉冤,无法昭雪,他不能以洛王爷与长平郡主之子存活于世,被泰安帝鱼目混珠,当作先帝遗腹子存活,他的娇娘又怎会被和亲于北狄,整日郁郁寡欢、不得欢喜。
娇娘让婢女带着信物传信与他,那婢女半途却被贩卖成了奴隶,若非阴差阳错,婢女被赤崖公主买下送给九郎,而他刚好有与九郎同行的想法,恐怕就会与娇娘的消息错过,然而如今境况也好不到哪去,他虽接到了娇娘,却误入这沙漠之底,婢女没了,娇娘也与他失散,蜀王心中难受极了。如今见到了塔鲁穆怀中的女娃,他怎能不激动?
这,这可是他与娇娘的孩子啊。
恒王被这一消息彻底震住了,“十四叔,你莫不是在说胡话吧?!”
这,这怎么可能?十四叔与大皇姐,恒王扶了扶额头,比之当初从少卿那听到十四叔的身世来历还来的震惊。这便是这么些年,十四叔一直如浪子一般游荡山川河流,不娶妻生子的缘由么?
“骗你作甚?”蜀王哂笑片刻,神情又变作庄重,似在回忆:“我与娇娘两情相悦,本可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却阴差阳错断了红线,当年我人微言轻,无法左右圣人的决定,只能一路护送,将我心爱的姑娘送到那牧阳王手中,看着她只身入狼窝,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少。”蜀王看着恒王,“九郎啊,你晓得么?十四叔特羡慕你。”
“羡慕我?”恒王觉得莫名,他有什么好羡慕的。
“你多好啊,娶了心爱的姑娘,一生一世一双人,多好啊。”蜀王眼睛似泛出泪光,“你说当年圣人怎么就不允呢?明明娇娘是他第一个孩子,亲亲的骨肉,他怎能以牺牲娇娘一辈子的幸福,换取那短暂的和平呢?谁人不知,北狄狼子野心,撕毁盟约不过早晚的事。这次圣人派你来,又想做什么?”
蜀王陷入长久的痛苦里。
当年形势复杂,只道是外忧内患,只能以和亲换得大周片刻的休养生息,若能有比和亲更好的办法,想来皇伯也不至于牺牲大皇姐的幸福,只能说造化弄人,恒王叹息一声。
“这些年,我每年都要来凛都一趟,或以游侠身份、或以商贾身份,哪怕远远的看上阿词一眼,也是极好的。去年,阿词被那牧阳王折磨的不成人样,关在牧阳王府一处长满荒草的庭院里,我怕她出事,不顾先前与她的约定,偷偷潜入牧阳王府,给她送去疗伤膏药。那个地方没人去,荒凉的很,牧阳王也未给阿词配比下人,我们在那里度过了美好而静谧的半个多月,这孩子应当就是那半个月里有的。”
“半个月后,她伤好了,牧阳王又将她叫了去,又开始新一轮的折磨戏耍。她为了令我死心,说了很多难听不堪的话,将我气走,”
蜀王再次苦笑,“她那般决绝的人,想来,若非有了孩子,定与我此生不复相见,哪会让婢女带着信物寻我。”
“牧阳王这贼娘皮,欺负女人算什么本事!丢尽我们北狄人的脸!”
麒邰听罢骂骂咧咧,他冲蜀王喊道:“既然你说这孩子是你的,那我老麒便还给你。”说罢示意塔鲁穆将孩子抱过去。
塔鲁穆小心翼翼地将孩子递给蜀王,叮嘱道:“你可要小心,三俩月的小娃娃最是娇嫩了。”
蜀王接过孩子,将自己的额头与孩子的额头贴在一块,流下温热的泪。
“所以,十四叔,你也是误触机关,从沙漠上头掉下来的么?”恒王见蜀王情绪平复下来便问道,又将他们如何到达这里的情况说与蜀王听,还讲了那个被埋黄沙窒息而死的女奴。
蜀王摇头,“我们是遇到了百年难遇的沙暴,那女奴与我跟阿词走散,之后我们迷了路,在沙漠中不辨方向,遇到了一群狼,被狼群追赶慌不择路,躲到一个石碑后面的石洞内,说起来与我们一同的还有一个人,那人阿词认识,说是北狄的太子殿下。”
“你说什么?”麒邰激动得差点跳起来,总算是有太子的消息了,忙不迭问道:“那人呢?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