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王摇头道:“我不知道,他应当与阿词在一起,当时我们遇到了牧阳王的追杀,北狄太子先前就受了箭伤,所以我在前头牵制杀手,让北狄太子护着阿词与孩子从石洞后面离开,待解决完那些人后,我顺着阿词留下的痕迹寻去,那石洞都走到尽头了,却什么都没找到,只在附近寻到阿词的一块衣物碎片。”
“可是这一种?”恒王将先前发现的衣物碎片掏出来,递与蜀王辨认。
“不错,正是阿词的衣服!”蜀王攥紧碎片激动道。
“那后来呢?十四叔又怎么来得这里?”恒王继续问。
蜀王苦笑连连,“我寻遍石洞,更是将洞前的石碑挖地三尺,都未寻到阿词与孩子的半点踪迹,实在没法子了,就在发现衣物碎片的附近找来找去,希望能找到些许线索。当是功夫不负有心人,在寻找中,我发现其中一堵墙似乎是空的,便尝试着用石头将其砸出一个一人大小的洞来,里面确实有一条甬道,黑魆魆的,不知通向何处。我本想先进去查探一番,若察觉不对再出来,但未想,先前的狼群似乎闻到了洞外尸体上血,顺着血腥味找了过来,为了不被狼群撕碎,我只能用石头将洞口堵住。那些狼锲而不舍,见无法推动石头,便守在了洞外,想要将我耗死,我只得沿着甬道往里走,碰碰运气。却不想,看到了这辈子最为惊悚的一幕。”
蜀王说到这里顿了顿,摸了摸怀中小娃娃的脸蛋,眼神里满是疼惜。
有多惊悚呢?无数的骷髅堆叠在一起,散乱无章,森白森寒,让人汗毛竖起、心生恐惧。那样的场景,比之战场上的尸山尸海,又有何分别?只是,他们又与战场上的死法不同,通通都是被凌虐而死的,有的被敲掉胸骨,有的被折断手臂,有的被斩去足指,有的被砍去头颅。那些骨头上条条道道,看得人头皮发麻。
“想我李闲,自诩见多识广、内心强大,却也被那一幕惊得差点吐出来。”
塔鲁穆听罢面色惨白,“你,你说得难道便是这几百年来,送与沙漠之主祭祀而死的少男少女们?”
“什么祭祀?”蜀王疑道,“不过,确有一些未腐化的尸体,看样子年纪都很小,额上还贴着什么黄色的符咒,好似镇邪一般。”反正那场景,见过的人都得吐上一吐,太血腥残忍恐怖了。
“就在我因着眼前得尸骸骨山战战兢兢时,我看到两个黑衣人,一人扛着一个人从我眼前闪过,那被举起的两人衣物,分明就是阿词与北狄太子的,我当即追了上去,却不想,途中误触机关,摔入一个暗道,之后的事就不记得了,醒来便碰到九郎你了。”
说到此,火洞又开始坍塌起来,尘土碎石零落而下,几人又被弄得灰头土脸、狼狈不堪,蜀王弯腰弓背,尽力护住怀中的孩子。
恒王看了看洞口,又看了看火洞深处,退路已堵死,只能往前走见机行事。他安慰蜀王也是安慰自己:“十四叔莫担心,既然咱们见着了大皇姐留下的衣物碎片,那便说明她就在附近不远,路就这么一条,哪怕再有机关陷阱,侄儿不信找她不到。”
麒邰却忧心忡忡,那掳走太子与大周公主的黑衣人究竟是何来路?也是牧阳王一方的么?可从这位蜀王的口中,二者分明是不同的。也是,若是牧阳王的人,应该早就对太子下死手了,而非将人掳走,不明缘由。
“会不会是沙漠之主的人?虽然巫侍一般都身着白衣,但小的小时候听爷爷讲过,说沙漠之主武功盖世,另有一批护墓鬼兵游荡墓间,那些误闯古墓的人就会被那些鬼兵抓走,抽去魂魄,成为古墓的养分。”
塔鲁穆惶恐极了,那尸骸遍野,那白骨森森,那额头上的符咒,想想就头皮发麻,若是真见着了,他怕是得吓得两腿哆嗦走不动路。
塔鲁穆这么一说,恒王有了考量,如此说来,这墓中应有两批人马,一批乃牧阳王派来追杀北狄太子的,另一批应该是古墓的原住民。至于塔鲁穆说得什么鬼兵,当是无稽之谈,他总觉得,是这墓中藏了什么神秘的东西,墓主为了不被人打扰,才流传出一些恐怖流言出去,为的是所有人对这古墓远远避之,但这仅仅只是他的想法,还有待考证。至于先前看到的打斗痕迹,恒王倾向于第二批。
这般分析下来,几人心中都有了大概,燃起希望来。
只是一路行来,就吃了一点点肉干,一口水都没喝,本就嘴唇起皮、喉咙干哑,眼冒金星,这会待着的火洞,热度又这般高,就连麒邰这铁血般的汉子都有些遭不住。
麒邰抹了抹头上的汗珠,眯着眼望着远处,“这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头?”本以为三两步就能穿过这炎热之地,谁想走了这么久,虽没碰到其他意外,但这热风可是半点都未消退,若是再这般找不到水源,几人恐怕要被烘成人干。
就在这时,蜀王怀中的孩子忽地大哭起来。
蜀王顿时不知所措,连哄带晃,孩子却越哭声音越大,急得他脸都红了,“她怎么了?可是病了?痛了?”
“这般的热,咱们几个大老爷们都受不住,何况一孩子呢?”麒邰喘着气,他中了毒,此地的炎热加速了他身上噬魂之毒的流转,这会儿也好受不到哪去,“唉,要是这会儿来上一口酒,啊不,一口水,该多好啊!”麒邰慨叹着。
沙漠上的绿洲一般都若隐若现,很难寻找,何况这贫瘠之地?蜀王听到此,沉默片刻,然后,恒王看到他抬起左臂,贴近嘴唇,牙齿狠狠一咬,鲜血顿时从伤口处流了出来。
恒王惊道:“十四叔!”
蜀王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他将伤口对准小娃娃的嘴,“乖乖,赶紧喝,喝了就不渴啦。”
小娃娃一下子止住了哭声,那眼睫毛上还提溜着眼泪珠儿,伸出小舌头舔了舔,之后便很快如吸奶一般吮吸起来,啧啧有声。
蜀王逗弄着她的小脸,温柔缱绻,“看,她吃的多好,那嘴多有劲啊。”
恒王抿了抿唇,终于什么也未说出口,这便是一个父亲的角色吗?
那般的温暖,如巍峨山岳般厚重,让他想起他的阿爹与阿娘,他们也曾那般欢喜他的到来,只是职责所在,不幸罹难,没法陪着他长大。上辈子的长乐小公主也无父无母,与他一般,不曾在爹娘膝下长大,他无法改变自己的人生,因为那些已经发生。
可长乐小公主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恒王在心底暗暗起誓,哪怕为了此刻这微小的丁点温暖,他也要不惜一切,找到大皇姐,让他们一家三口阖家团圆。
麒邰看到恒王瞅着蜀王喂孩子鲜血的画面,半天沉默,似有些羡慕,又有些寂寥。
“殿下,你怎么了?”
恒王摇了摇头,“无事。麒护卫,你觉得怎么样?可还撑得住?”
“放心,死不了。”麒邰乌青着嘴唇道。
蜀王听到两人的谈话,抬眼看了麒邰一眼,“你的毒已由左臂侵入肺腑,若再不延缓,恐怕也就半日的光景。”
麒邰冷哼:“生死有命。”
“拿着!”蜀王从怀中掏出一瓶丹药扔了过去,“这是‘百草丹’,可解百毒,你身上这毒中的奇特,纵使无法根治,也能让你续命个十天半月。”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毒早在火洞洞口坍塌的时候,就已经深入了,麒邰一直未吭气,默默承受,如今柳暗花又明,未想恒王殿下的十四叔身上竟带着“百草丹”,这百草丹乃百种草药炼制而成,很是难得,听说只有神医谷的入室弟子身上才会有的,有市无价,十分的珍贵。
麒邰朝蜀王拱了拱手,“算我老麒欠你一条命,今后若有需要,尽管吩咐。”
蜀王摆手,“无妨,就当先前兄台照顾小女的谢礼了。”
“那可不行,我老麒恩怨分明,有恩报恩,不然浑身不自在。”
果然不管大周还是北狄的士兵,都一根筋儿,脑袋轴的很,怎么就不似那些老兵油子一样,狡诈滑溜呢,蜀王慨叹道:“随你。”
就在这时,塔鲁穆突然小声道:“贵人,你们有没有发现?”
三人一起看向塔鲁穆,“变冷了?”恒王疑道,他就觉得自己好似处在冷热交替的地方,一半身子热的厉害,一般身子冷的厉害。
塔鲁穆搓了搓胳膊,那里汗毛竖起,他不由得抱臂跺脚,“是啊,怎么就突然变冷了呢?”
明明什么都没变,怎么走着走着温度就变了呢?奇怪极了。
“不对啊!”麒邰犹疑,“殿下你看,我身上汗珠子还在往下滚呢,脚底烫的,恨不得跳舞呢。”
蜀王也附和道:“热浪一直席卷,九郎你看,十四叔身上的衣服都湿透了呢。”
恒王一看,果然十四叔的外衣内衫全被汗水打湿,头发也湿的缠在一起,就跟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那这是什么情况?明明一样的洞,怎么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呢?
就在这时,一道轻微的裂痕传入恒王的耳朵。
“不好!”
恒王神色一凛,惊叫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