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王这才晓得,原来此处的冰火异象,便是因着他们处在冰火八卦炉内,此八卦炉就是龙女梦中镇压她龙魂的东西。这千百年来,龙女一直被囚困在此,从未出去过,如今要以何种代价将其打破呢?恒王忽然感觉到不安。
就见那蛟龙朝着阿黑轻轻叫了一声,竖瞳坚毅,浑身上下透出一种视死如归的神情,身形顷刻幻作两道残影,一道往火阳太极眼飞去,另一道往水阴太极眼飞去。
“吼!”
是阿黑恸哭的声音,它想要拦住那两道影子,然而它不会飞,方爬到半空,整个身体就往下坠去。它体型虽比蛟龙要小很多,然与恒王等人相比,要大上许多,草草吓得捂住嘴,不敢看阿黑摔下去的惨样。
恒王与沈祁第一时间运功过去,哪怕不能安稳接住阿黑,也可缓冲速度,不至于它被摔得太狠。然而,他们看到冲入太极眼的两道残魂,如烟霞一般升起,在半空中交缠成色彩斑斓的彩虹之柱,稳稳地拖住阿黑的身子,缓缓地下落,待阿黑安全落地后,那彩虹之光围绕着阿黑晶莹流转,蓦地一下,整个没入阿黑的躯体之中。
彩光过后,阿黑庞大的躯体迅速缩小,变作梦境中恒王沈祁二人见过的黑衣小姑娘。草草不由得瞪大眼珠,不敢置信,“阿,阿黑?”她结结巴巴道。
黑衣小姑娘仰起头,瞬间泪流满面,哭道:“草草,草草,我没阿娘了,我没阿娘了!”
那哭声中的悲切席卷在场每一个人的心弦,恒王有心想安慰两句,比如,你阿娘失了一魂一魄,本就无轮回无望,如此这般将一身修为传与你,也算是全了她爱女的拳拳之心。但终究恒王什么也没说,丧亲之痛,呜呼哀哉,只有亲临者方知其中滋味。
阿黑痛哭了一阵后,抹掉了眼泪,眸中满是仇恨的火焰,她道:“众人且随我来,阿娘去前将那贼老道的闭关之地告知与我,那贼老道国师目下正在吸食真龙之气,抽身不得,咱们从暗道过去,打他个措手不及,趁他病要他命,必将其挫骨扬灰!”最后那几字,是咬牙切齿一字一字蹦出来的。
众人朝阿黑抱拳:“除魔卫道,义不容辞,阿黑姑娘且前头带路!”
当下阿黑一个纵身,从枯竭的太极眼处跳了下去,众人紧跟其上。眼前一黑,便入了另一处甬道,墓道蛇行斗折、弯弯绕绕,众人跟着阿黑七拐八弯,因着忧心北狄太子身上的真龙气是否已被国师吸食完全,一路上众人都忧心忡忡、默不作声。
岔道实在太多,稍不留意就有可能走错,好在阿黑记忆不错,龙女所授一字不露,全都记于心间。
也不知走了多久,阿黑忽地停了下来。
“暗道到尽头了,前头便是那贼老道国师的道场,殉道者不少。好些已被控制了心神,没了自主意识,脑中只剩下厮杀之念,阿娘告诉我,要想去老道闭关的洞府,没有捷径可走,需得从道场正中央穿过才可通达。”
恒王晓得阿黑之意,从贼老道国师道场穿过,哪怕那老道再闭关不闻窗外事,也势必会惊动到,必须速战速决。
沈祁撇了恒王一眼,凑耳过去,小声道:“你已习得无声谷心法,也消化了不少丹田里的内力,当是更上一层,一会便是检验成绩的时候,别到时被那些殉道者打的毫无还手之力,那就丢人丢大发了!”
沈师兄这是激他呢,恒王觉得好笑,拱着手一本正经道:“沈师兄且宽心,必不辱没您老人家的英明栽培。”老人家三个字更是着重强调。
沈祁讨了个没趣,“切”了一声,挥挥衣袖,“无聊。”
他们要的是以最快速度穿过道场,抵达贼老道闭关洞府,打断其吸食天龙真气,不可恋战。然而,当他们置身在道场,看着眼前那一幕幕凄惨的景象时,一个个眼睛都红了。
这里哪是什么道场?分明就是人间炼狱!
到处都是残肢断臂,鲜血淋漓,一些还未死去的少男少女被绑缚在石柱上,耷拉着脑袋,神情已然麻木,石柱旁不少殉道者架着篝火、煮着大锅,时不时剜下一块人肉来,或煮或烤,一个个嬉笑怒骂、神情如常。
赤崖护卫当中,不乏一些上过战场,见惯了生死,也被眼前这惊骇的一幕激得差点呕吐出来,场面太过血腥残忍,令人发指。
塔鲁穆更是心在滴血,这些人中,好些都是部落里的熟人,他看着长大的。他晓得他们被选中祭祀沙漠之主那日,便没了活的可能,却想不到他们会死的这般凄惨。
“畜生!都是畜生!”塔鲁穆咬牙切齿,看着那群狂欢的殉道者,恨不得啖其肉喝其血,将那些人一个个五马分尸。
沈祁吸了口气,对恒王说道:“你们先救人!贼国师那里我先去会会!”说罢,便让阿黑在前带路。
看着道场的这一幕,赤崖公主更是切身感受到那位贼国师的狠辣,顿时心生忧虑,也不知沈侍卫与那国师对上,能有几成胜算?
几人之中,唯他武功最高,似乎从遇见他后,很多难以完成的事都是他办妥的,从不推脱。比如梦清谷与阿莺姥姥的对峙,比如牧阳王帐内拿回太子阿弟箭袋之事,赤崖公主望着沈祁离去的身影,眸中全是担忧之色。
“公主莫忧虑,如今之计,只有咱们将这道场整个控制住,将无辜之人全部救出,再赶去与沈师兄会合,方能助他一臂之力!”
赤崖公主点了点头,转身喝道:“侍卫长何在!”
侍卫长跪地:“臣在!”
“纠集墓道内所有人,此间所有殉道者,一个不留!”
侍卫长掷地有声:“臣领命!”
杀啊————!!!!!!
赤崖公主所有护卫一齐出动,喊杀声嘶吼声络绎不绝,场面瞬间混乱起来。
恒王跻身那些人中,砍起那些殉道者来,如砍瓜切菜。原本躺在担架上修养腿伤的蜀王也加入进来,他与恒王背靠背,两人互为助力,一前一后,一左一右,配合默契。
正杀的起兴时,蜀王眸色突变,似是看到什么,一个不慎,被一名殉道者划中手臂,鲜血顿时染红衣袖。
“十四叔!”恒王惊呼一声,一个腾空而起,踢翻那人,随即脚踩那人脖颈,脚底用力,踩断那人的喉咙,那殉道者只“啊呃”了一声,便没了生气。
恒王刚想嘱咐十四叔当心点,就见蜀王往第三个石柱旁的沸水锅冲了过去,嘴中喊着:“阿词!阿词!”
大皇姐?!
恒王吃了一惊,循着蜀王的目光看去,那沸水锅上吊着一女子,蓬头垢面,左脚悬挂,发丝离那锅口不足两寸,蒸腾的热气绕在那人头颅周围,且吊着左脚的绳索上头已然断开半截,松松垮垮,眼看就要全断了。
那锅口热气沸腾,只要落入,便只有烫熟一个结果。
蜀王杀红了眼,不顾一切往那头冲去,然而他们面前那么多的殉道者挡住去路,一时之间难以抵达。眼看李词左脚的绳索就要断了,说时迟那时快,草草这位不显山露水的丫头片子忽然冒了出来,不知从哪找了把斧头,一个斧头过去,直接将热锅砸了个粉碎,而后赤崖公主紧跟其后,拿过塔鲁穆手中的绳索,猛地一甩套住李词,与侍卫长、塔鲁穆三人一起,狠狠一拽,将李词从那头拽至身边。赤崖公主的护卫直接将几人围住,保护在内。
蜀王见李词获救,心中顿时一块巨石落地,当下不再分神,与恒王一起冲杀,誓要将这些惨无人道的殉道者屠戮殆尽。
这些殉道者不过是些小卒卒,虽然数量居多,但恒王一方以精兵著称,约摸半个多时辰,将那些人都解决了。
高强度的冲杀令所有人都疲惫不堪,也顾不得地上脏与不脏,有没有死尸血迹,一个个瘫坐在地,不住地喘息。蜀王停下来时,小腿处的烫伤发作,疼得几乎站不了,他爬将着赶到赤崖公主那边,将昏迷的李词抱入怀中,头放置在他的大腿处,目光缱绻,“阿词,醒醒,醒醒。”他小声喊着。
与那些被殉道者生吃的祭祀者相比,大皇姐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如此算不算改变了上辈子她死于非命的命运呢,恒王望着十四叔看大皇姐那温柔的眼神,不由得慨叹着。
大皇姐在十四叔的千呼万唤中终于睁开了眼。
众人都欢喜不已。
蜀王更是喜极而泣,刚要摸上李词的脸,异变突生。
李词张开嘴,露出两颗尖锐的利牙,狠狠地咬在蜀王的虎口处。
蜀王一痛,惯性想要推开,却怕伤到李词,不敢用力。他制住李词胡乱扭动的身体道:“阿词,你醒一醒,是我啊,是你的阿闲!”
然而李词却好似什么也听不到,也认不得人,嘴里发出类似野兽一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