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梅花4

织田作之助像以往一样在咖喱店里等待老板给他端上最辣的咖喱，但这一次老板端上来的咖喱却在盘子上盖上了盖子。

“大叔，这是？”织田作之助疑惑地看向店老板。

“上次来了个少年，指明要按照他说明的方法来制作大阪特色的咖喱啊，我想起织田你曾经说过你是大阪人，就想着让你也试着尝尝看。”

老板揭开盖子，冒着热气的咖喱饭出现在盘中。浓郁的香气飘散了出来，和咖喱汁混合到一起的粘褐色米饭中央放着一枚黄灿灿的生鸡蛋，光是看着就勾起了人的食欲。

“怎么样？”

老板看着红褐发的男人愣了几秒，而后用勺子将鸡蛋和米饭搅合在一起，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十分美味。”织田作之助满足地放下了勺子，尽管他平时已经对老板制作的咖喱习惯到毫无意见，但这次的咖喱十分罕见地勾起了一丝他对家乡的回忆。

“和大阪的自由轩的味道很相似啊。”

“哈哈哈，既然这样，等每次织田来了我就这样做给你吃吧。”

“非常感谢。”织田作之助问道，“大叔，那个少年是大阪人吗？”

“这不清楚，不过那少年戴着鸭舌帽和黑框眼镜，看样子像是附近的学生呢。”老板说，“手中还拿着一本书，里面全是外国字母，完全看不懂。”

“下次如果遇到他了，可要好好地让他和织田你认识一下。”

“嗯，如果有机会的话。”织田作之助不可避免地对疑似同样来自大阪的‘同乡’起了好奇心，尤其对方还是在读书的学生。

但织田作之助没有想到，那是他时隔这么多年，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尝到来自大阪的咖喱了。

灰色的高架桥上，横冲直撞的公车如同喝醉了酒的壮汉，在停下来的那一瞬间，似乎颤抖了一下，紧接着，冲天的爆炸声响彻云霄。

仿佛被地狱的火焰灼烧着的车子在火焰中颤抖地挣扎着，熊熊烈火倒映在水泥地面上，玻璃渣哗啦啦地飞溅开来。

夹携着一身狼狈的硝烟气的男人跪倒在残破的碎片上，顺着他的手指一滴一滴落下来鲜红的血液，比天穹上的日轮还要更为刺目。

他的身躯强烈地颤抖起来，最终发出了仿佛要划破天空的绝望呐喊。

高架桥的下方，戴着鸭舌帽的少年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烟灰色的眼瞳映着那惨烈的血红色。

“织田作！”

急匆匆赶来的太宰治朝着向红褐发青年伸出了手，指尖却连一片布料也未能抓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毫不犹豫离去的背影。

他沉默了片刻，急匆匆地转身，朝着五栋大楼的方向离开了。

西餐馆的顶端，屋顶翘起的尖端，披着黑衣的少年将这一幕全部都尽收眼底。直到视野之中失去了两个人的身影，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将鸭舌帽摘下。

烟灰色的眼瞳映着即将下落的夕阳，少年在屋顶上坐下来，两条腿悬在空中晃动。

“终焉的落幕即将开启。”

在他知晓了坂口安吾异能特务科的身份时，在他察觉到纪德的想法时，就意识到了，如果有一个人要死去，那个人必然是织田作之助。

为了让不存在《明暗》下半卷有个合理的不存在的解释，还会有什么比死亡更加简单易懂的理由呢，

而安德烈纪德也是会死的，他们会死在彼此手里，太宰治绝不会赶得及的，除非这是个三流的剧本。毕竟，只有死亡才能打动人心，扭转意志。芥川轻轻地吐了一口气，目光看向遥远的丛林方向，那是他提前来到此处时潜入二楼，看到了那张地图上的标识位置。

真可惜，那个老板做咖喱的手艺还不错的。

芥川觉得有一点点可惜，早知道上次就额外打包一份给银了。

手机在衣兜里轻轻地震动起来，少年拿出手机，接通来电，放到耳边。

“哥哥，今晚不回来吗？”

“会回来的，不过可能要有点晚，你困了就先去睡觉吧，银。”

“好的，不过哥哥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呢，要小心点。”

“嗯，最近学到一种据说是大阪那边的特色咖喱做法，回来我做给你吃。”

“好啊，那我就期待着了。”

芥川的唇角微微扬起，用轻柔的语气叮嘱了银晚上一定要注意锁门后，他等到少女把电话挂断后，将手机关机后，再放入口袋。

这样他就有充分的理由拒绝一切的联络了。

那么，得赶去观赏这出戏最后一场的落幕了。芥川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那张地图标识的方向，轻巧地从屋顶上跃下。

“去成为救人的一方吧……”织田作之助努力地抬起眼，尽力地让自己的话语不要那么断断续续，“无论哪边都一样的话，就去当个好人吧。去拯救弱者，守护孤儿吧。无论正邪都没有什么区别的话……那边还是要好得多……”

沾满鲜血的手轻轻地抬起，扯下了太宰治脸上的绷带。

太宰治跪倒在地上，颤抖着手，给他认定的友人点燃了生命中的最后一支烟。

在缭绕上升的青烟中，红褐发男人的眼睛最终闭上了。

太宰治闭上眼，往日精明的大脑此刻一片混沌，仿佛所有感知外界的神经都被斩断了，他只觉得自己的意识仿佛溺水般向海底无限地下沉。

直到意识被一片黑暗彻底覆盖。

身躯倒地的微弱的声音传入了少年的耳内。

“原来如此……”

站在洋房顶端的少年穿着融入黑夜的黑衣，轻巧地跃入室内，注意着没有让鞋底沾染上鲜血。

他注视着已经晕过去的太宰治，目光在织田作之助和安德烈纪德的尸体上一扫而过。

少年的嘴角像是往上扬了一下，近乎悲悯的情绪从眼底一闪而逝，仿若幻觉。

“是为了让下一曲的戏目顺利推进，才会这样安排转折啊……”

还说什么一百年也不可能赢过，太宰治难道就没有意识到吗，那句话暗藏着的死亡的信息。提早来到这里见证了舞蹈般的死亡战斗的芥川微微俯下身，手指拂过织田作之助的心口，那里流出的鲜血已经减弱到极其微弱的速度。

浓郁的黑暗顺服地包裹在他的周身，仿若黑暗密林栖息在树枝上的沉默黑鸦。而少年的眼瞳映着波澜起伏的命运，冰冷的漠然与隐秘的悲哀融合在一起，于瞳中深处悄无声息地张开晦涩的蛛网。

冰冷的夕晖落下了地平线，最后一缕光线消失在少年的眼中。

“这场落幕的演出非常精彩。”

少年一手轻抚在心口，另一只手轻扯风衣的下摆，对着躺在地上的三人欠身行了一礼。

“晚安，无赖派。”

在得到命令聚集而来的黑手党们将这栋洋房包围前，他将帽子戴上，悄无声息地融于了黑暗的丛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