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心劫

月渐西移，钻进了厚厚的云层中。

周仪在田间走了一个时辰，身心沉浸在旷野里，烦躁的心神倒也安静了许多。

每每周仪心情烦躁的时候，都会在晚上来田间看一个人。一位已经去世的奶奶，准确的说是赵明的奶奶。

当初赵明在村长家里，将在场的所有村民都嘲讽了一遍，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赵明带回了自己家。

赵明和周仪同样是父母早逝，但是她比周仪幸运一些，她还有着一个非常爱护她的奶奶。

奶奶对于周仪的到来并没有因为流言而表现出任何排斥，反而像照顾赵明一样，毫无偏差的照顾着周仪的生活。

说来也奇怪，自从周仪住到赵明家之后，所有的厄运都脱离了周仪，赵明家没有发生丝毫的不幸，但村民们却仍是躲着周仪，唯恐避之不及。

两年后，周仪十岁，赵明十二岁。

一位来自方寸山的长老前来村里做客。据说是按照上古约定，每隔十年来村里选拔一位弟子。长老将所有孩子召集起来，感应了一番，找出了几个资质不错的孩子，每人给了一本方寸山的入门心法。

长老让这些孩子用心去感悟心法，五年后他会再次来村里，挑选感悟最深的那个孩子收做弟子。

这些孩子，其中便有赵明。

赵明借此机会让长老来证明周仪没有被妖魔缠身，长老又仔细探查了一番，发现周仪全身上下没有一丝灵力波动，更别说妖魔缠身了。

慢慢地，村民们对于周仪是厄运之源这件事也都缄口不言，时间久了，便再也没有人提起这件事。

村里的有些孩子合起伙来欺负周仪，赵明发现后都会挨家挨户的去训斥一顿。有个别屡教不改的顽皮孩子，在赵明的武力教育之后，便也不再去招惹周仪。

赵明手里有着修行心法，自然不会忘了周仪。赵明带着周仪一起读书，一起玩耍，让周仪慢慢地摆脱了心里的阴影，还认识了之后的好朋友陈旭和杨凯。

随着周仪逐渐长大，他还会时不时去田地里帮忙做些农活，村民们对于周仪的口风也开始好了起来。

时间荏苒，飞逝而过。周仪已经十二岁，赵明十四岁。已经长大的周仪主动提出住到外面，赵明和奶奶拗不过，只能同意。在赵明以及陈旭和杨凯的帮助下，周仪在村子里搭了一个草屋，用来遮风挡雨。

事实上除了睡觉的时间，大部分的时候周仪还是会跟着赵明。主要是赵明一有时间就会拉着周仪研习心法，赵明早在一年前就已经入门，而周仪却连那道门都找不到。这可急坏了赵明，但是修行资质这种事是天生的，任凭赵明每天强逼着周仪研习几个时辰的心法，都毫无进展。

又过了两年，周仪十四岁，赵明十六岁。

这年刚入春，奶奶去世了。

赵明站在奶奶的遗体前，泣不成声，直到最后嗓子都有些嘶哑，那是周仪第一次看到赵明哭。

周仪站在一旁，心中仿佛被狠狠地扯开一个口子，胸闷难以言说。在父母去世后，奶奶和赵明就是村里对自己最好的两个人，周仪早就已经把她当成自己的亲奶奶一样。

然而还未到反哺之时，人已不在。

周仪没有哭，从坐在村长门口哭过之后，周仪就再也没有哭过。因为赵明告诉过他，男孩子掉眼泪会变弱小。

周仪看着身旁泣不成声的赵明，双眸通红，头发有些散乱，声音变得嘶哑。

在这一刻，周仪才仿佛突然意识到，赵明她，也只是一个女孩子。从没有在外人面前展现出柔弱一面的赵明，此时真真切切的像一个小女生一样，哭得像一个小孩子。

周仪是男孩子，已经渐渐长出了羽翼，现在奶奶不在了，他在心里暗暗决定，以后自己要照顾好赵明。

奶奶去世之后，赵明又变成了那副坚强的模样。但是周仪能感觉到赵明心中潜藏着一份难以言说的痛苦，因为他同样有。

在之后的一年里，赵明几乎每天都在家里，疯了似的研习着方寸山心法。周仪每次去找她，都发现她在冥想。

周仪也没有去打扰赵明，每天都按时去她家，轻轻的做好饭菜，然后离去。

有一天，赵明告诉周仪，她想要成为方寸山的弟子，想要出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周仪笑着赞同，看着赵明，不知为何，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在之后的日子里，周仪每天去赵明家做完饭，便喊上陈旭和杨凯去田里做些农活，忙完之后就躺在树下读书。

赵明拼修行心法的日子里，周仪一刻也没有让自己闲下来。

月亮重新探出了头，昏暗的田野再次被温和的月光笼罩。

周仪来到奶奶墓前，看到一个黑影正坐在地上。

“小明姐”故时的回忆，让周仪的心绪有些错乱，看着这个熟悉的背影，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坐吧。”赵明出奇的没有做出反应，若是放在平时，早就一番冷嘲热讽。

“在奶奶面前我不想和你吵架。”

慵懒而又温柔的声音传到周仪耳朵里，让周仪一瞬间产生了回到几年前的感觉。周仪顺势坐到赵明身边，沉默了许久。

“我们很久没有这么坐在一起了吧。”赵明笑了一声。

周仪依然坐着，脑海中浮生出复杂的思绪，却终究没有回答。

“我不在你身边，你可要自己照顾好自己，我答应过奶奶要照顾好你，不过曾经的那个小屁孩已经长大了啊。”赵明平静的说着，在周仪看不到的面庞上，露着浅浅的微笑。

赵明没有再说话，站起身子，向黑夜里走去，留下还没反应过来的周仪坐在原地。

“我也答应过你，要照顾好你的啊。”赵明的心里闪出了曾经的那个约定。

周仪注视着奶奶的墓碑，想着过去种种，心中思绪如潮汐翻涌，掀起波澜。

周仪再也忍不住，在这个寂静的夜里，眼眶变得滚烫，声音也变得有些哽咽。

“对不起就算你再不理我，再恨我起码，我还能一直看到你。”

在周仪看不到的黑暗里，一道身影呆呆的怔在原地，像一个稻草人。

许久，才消失了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