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路漫的秘密

啊啊啊啊……

一处无人的角落，路漫想要悲吼，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大恸无声。

嗓子里像是卡了一堵墙，很难发出声音，只有一股酸痛感在嗓子眼里蔓延，很快扩散全身。

眼眶也有些胀痛，路漫伸手去揉时才发现不觉间早已泪流满面。没发现还好，现在眼泪像是找到了泄洪口一样，喧嚣着，奔腾着从眼角涌出。

‘原来我不曾忘记。’

路漫敲打着胸口，痛，太痛了。

一直隐藏起来的秘密，在这一刻怦然炸裂。

穿越之前，路漫的秘密。

路漫，单亲家庭长大，从小和母亲相依为命，直到考上大学。

毕业前夕，路漫找到一份实习工作。实习期不长，也就三个月，如果表现的好，即可转为正式员工。

当时告诉母亲这个消息时，母亲由衷地为他感到高兴，那个时候，他完全没注意到母亲眼中的释然与放松。

两个多月过去，母亲没有接过他电话，一直通过用短信交流。

察觉到某种异样的路漫终于耐不住心中的疑惑，偷偷地请假回到家。

打开家门的那瞬间，路漫呆住了：家里似没住人一般，很长时间没有打扫。

灰尘，纸屑满地都是。

“妈？妈？”

没有任何回应。

在客厅，路漫发现厚厚一沓病历本。

「肝癌中期，有扩散风险，建议患者及时住院治疗。

患者拒绝。

医生徐X。日期XXXX」

路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一算日期，那阵他正是大三的时候。

「肝癌晚期，已朝周围器官扩散，建议患者及时通知家属。

医生徐X。日期XXXX」

日期正是他大四实习的那天！

「肝癌，肺癌，双肾积水，淋巴组织发生癌变。

患者已知晓，情绪稳定。

医生徐X。日期XXXX」

正是两天前！

再底下是密密麻麻检查单，CT图像。

路漫颤抖着推开了母亲卧室的门。

母亲正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而手里紧紧握着的是手机。

地上则是各式各样的去痛片药盒。

“妈！”路漫泣不成声。

看到母亲的胸口仍有起伏，路漫赶紧背起母亲赶去医院。

背起母亲那时候，路漫才发现原本就瘦弱的她双腿已经浮肿，不，是全身都有了水肿！

一路上路漫脑袋空空，只是一遍又一遍低喃着：“母亲，坚持住！母亲，坚持住！”

将母亲送进急诊室，路漫甩手给自己两个耳光。“你这个混蛋！这两个月妈妈一个人在家是怎么度过的你知道么！”

低头，泪如雨下。

医生出来的速度比路漫想象中的很快。

医生摇摇头。

“噗通！”

路漫跪下了，“求求你，医生，救救她。我去借钱，我有器官，把我的器官移植给母亲吧！”

医生扶起路漫，“别这样，请你冷静！这不是钱的问题，也不是器官的问题，这是不治之症，请你接受。”

路漫没有起身，“我转院，我要去最好的医院！”

医生叹口气，“这不是稀奇怪病，癌症现在是一种常规重症，对于其治疗法，国际上与国内有一套成熟的治疗体系。发展成这一步，去哪里都是一样的结果，请节哀。”

“医生，患者醒了。”这时，护士小跑着出来。

路漫立刻起身冲了进去。

“你怎么来了？”母亲显然有些诧异。

“我……我表现的好，公司提前录用我了，还给我放了假，我就回来看看。”路漫撒了个谎。

“这是好事啊，哭什么。”母亲想抬手擦拭路漫的脸庞，却没有力气举起手掌。

“嗯嗯，我不哭我不哭。”路漫哽咽道，把脸贴到母亲手中。

“漫漫，咱不治了……咱们回家吧。”

路漫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嗯，咱们回家！”

出院前，医生把路漫叫到一旁。“小伙子，患者的身体情况随时都有可能……按理来说，她已经不能说话了，这可能是回光返照，请做好心理准备。”

回到家中，母亲躺在床上，虚弱道：“孩子，娘对不起你啊……以后的日子妈不在了，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妈，别说傻话，会有奇迹的，一定会好起来的！”

“咳咳…咳咳…咳……娘想喝点水……”

“好，我这就去倒。”

奇迹没有发生。

就在倒水刹那，奇迹永远都不会降临了。

从那天起，路漫就死了。

心死了。

路漫怨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发现病情，为什么没有在母亲最后的三个月时多陪陪她。

一个人在空落落的房间里，等着死神降临，多寂寞啊。

母亲那时候又是抱着怎么样的想法，她是怎么样吃饭，她是怎么样喝水，她是怎么样痛苦……

路漫不敢想。

他甚至萌生过跟着母亲一起走的想法，但最终也没有付出行动。

母亲她肯定不愿意看到这种事情发生，母亲也许一直在天上看着。

但无论路漫怎么安抚自己，心里空了地方永远空了。

单独操办完母亲的后事以后，路漫自暴自弃了三个月。

等路漫再次回归到社会之后，这件事跟谁都没有提起过。正常的投简历，正常的入职，正常的上班，正常的和同事交往。

到底正不正常，只有路漫自己清楚。

他惜命，但是却想死去。这两者并不冲突。为了死亡而活着，生是本能，死是目的。

也许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在沉默中崩溃，又在崩溃中沉默。他们活着仿佛从来不会死亡，直至死亡，仿佛又从未活着。

路漫本已经忘记了那些曾经，不曾想，看到章嘉·若母亲的处境后，这些埋在脑海深处的记忆喷涌而出。

“或许，我适应这个世界真不是意外呢。”

成为社畜以后，路漫一直在忍耐，他在等。等自己平静爆发的那一天，或者是信仰一跃，或者成为海底之魂。

“毕竟，对那个世界已经没有什么好留念的了！”

只是可能路漫自己都没有发现，他那颗早已死寂的心灵在猎人世界里重新变得滋润起来。

不知不觉间路漫有了新的支撑。

他再也不是为了母亲而活，也不再是为了死亡而活，而是真正的为了自己而活着。

“唔，糟了！我是为了给两个小不点买食物才出来的！”路漫走向远方，大步流星。

他走后，天空中某颗星星一闪一闪。

像是某人露出欣慰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