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没有男朋友。

五点钟，天空已经完全黑起来了，江稚鱼关了电路，拿着两三个充电宝，抱着手机躲在被窝里，等待着即将到来的暴风骤雨。

“轰隆隆！轰隆！”已经很多年没有听到过这么大的雷声了，好像把天空劈开了两半，又像就在江稚鱼的头顶上，专门给她准备的一样。

江稚鱼把耳机声音调到最大，好不容易熬过这一阵雷声的嘶吼，刚把自己的耳朵从震耳欲聋的耳机里解救出来，就看见窗外亮如白昼，紧接着一声巨响毫无防备的在她的耳朵里、脑袋里炸开了花。

她的手疯狂的颤抖，根本不听使唤，看见最近通话里的一串号码，想也不想就打了过去。音乐响过漫长的一分钟，无人接听。

她的视线已经模糊，心中升腾着一股怪异的倔强，再次拨回去，响了半分钟，接了。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喂？”

那个人的声音很好听，好听到江稚鱼不用经过大脑也能肯定，这声音的主人绝不是来自自己的朋友圈，于是她脱口而出，“你是哪位？”

对方被她逗笑，声音像山间的泉水，顺着电磁波叮叮咚咚流进江稚鱼的耳朵里，“江老师，我是景煜。”

“哦，我打错了。”江稚鱼飞快挂断电话，看着最近通话最上面那一串陌生号码不停摇头，“我真是疯了！”

江稚鱼的生活贫瘠无聊，除了跟同事和家长有必要的沟通之外，位居在最近通话第一位的永远是江女士，所以她这一次也和以前的无数次一样，看都没看就直接打过去了。

生活就和暴雨之后的天气一样，静悄悄地往前走，园长看江稚鱼整天打车去学校，心里愧疚，给她配备了专车和司机：景煜的车和景煜。

景煜脸上那些大大小小的伤疤也被时光抚平，露出一块有一块粉红色的嫩肉。

江稚鱼在学校里和他是搭档，下班后坐他的车回家。两个人慢慢熟悉，景煜的话也多了起来，可还是没有摘下墨镜和口罩。

“你每天脸上捂得那么严实，不热吗？”夏天从那阵惊雷开始，江稚鱼和景煜的关系似乎也是从那天晚上开始靠近的。

“不热。”

景煜从后视镜里扫了江稚鱼一眼，马尾辫，碎花裙，帆布鞋，端端正正坐在座位上，老实的像个小学生。

夏天的到来给她本来就稚气未脱的脸上增添了几分活力，这样的女孩子，光是看着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江稚鱼和景煜的目光在小小的镜子里撞到一起，对视了两秒钟又各自别开了。江稚鱼的手机“滴滴”响个不停，是小核桃的奶奶，刘姨。

自从参加了在她家里举办的那场诡异的聚会，她跟江稚鱼的联系多了起来，一天总会给她发四五个信息。实在找不到事情跟江稚鱼聊，就给她转发各种玄学的内容，当然，其中也不乏来自大师的创作。

江稚鱼信这些东西吗？当然不信，她也曾隐晦的或者清晰的对刘姨表达过自己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可对方置若罔闻，总还是继续找她聊天。

江稚鱼渐渐从刚开始的烦不胜烦，到现在心情平静的接收对方的信息，看见不是转发的内容，随手点评一两句，以防她打电话过来深聊。

再有钱，也只是一个上了年纪，精神空虚的老女人而已吧！江稚鱼也觉得自己现在出息了，竟然感可怜一个贵妇了。

她从来好奇心就不重，这大概因为她从小总自己玩儿的缘故。这一点其实在江女士身上就已经表现的十分明显。江稚鱼知道江女士经常换男朋友，知道她插足过好朋友的婚姻，可她什么都不问。

她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亲是谁，不过她从来也没有想知道过。江稚鱼总觉得这个世界跟自己没有任何的关系，她从来也不想跟任何人发生任何关系。

可是现在突然出现了一个人，一个老女人，她生拉硬拽着江稚鱼，逼迫她进到她的生活，知道她的喜怒哀乐，好像这样，自己在亲孙女身上那点罪孽就能消除了一样。

“那天上学前，我把大师前一天给的药粉洒在了小核桃的水杯里。大师说只有这样，孩子死的时候才能没有痛苦。”

这是刘姨刚刚发给江稚鱼的信息，她看了只觉得好笑。索性把手机扔到一边去。刘姨告诉她这条消息之前已经做了很久的铺垫，比如说大师凄惨的身世：

天师也就是她口中的那位大师，刘姨告诉江稚鱼，大师原本只是一个普通的家庭妇女，在计划生育的年代，为了能生个儿子，特地把自己的户口改成农村户口。可惜，肚子不争气，生了两个都是丫头。

因为两个都是女孩儿，婆家人对她特别不好，刚生完孩子就让她干这干那，有一天晚上，她正用凉水给孩子洗着尿片，就听见屋顶上“轰隆隆”一阵响动，似是有万马奔腾，接着她眼前就出现了一个神仙。

那神仙肤若凝脂，美艳动人，穿着一身白衣，“这么幸苦，不如跟了我？”大师同意了。一觉醒来，她身上的各种病痛都不见了，连老公和婆婆都对她恭恭敬敬。

从此大师在神仙的谆谆教诲下，不断进步，直到今日发力无边，手眼通天。

这道阅读理解题不需要江稚鱼回答，刘姨自动给出结论：大师也是女人，自然最懂女人，这个世界对我们永远充满恶意，所以对一个女人来说，最好的结果就是离开肉体凡胎，回到昆仑山去。

电话还在响个不停，可江稚鱼连应付两句的心情都没有了。小核桃的两个小梨涡又在她眼前冒出来，黑洞洞的，里面好像装着东西，又似乎空空如也。

等不到江稚鱼回消息，那头电话打过来，铃声在车厢里像一个疯子的胡言乱语。

“不接吗？”

江稚鱼拿起手机，按了静音，现在安静了，要是看不见闪亮亮的屏幕就更安静了。

“跟男朋友吵架了？”

“没有男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