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小豆丁和师父（一）

小豆丁印象中家是从妈妈消失之后开始变样的，原本大家都住在铁皮房子里，地方虽然小一点，环境恶劣一点，可妈妈总是会把家里收拾的干干净净，整整齐齐的。

有一天，妈妈突然不见了，一切都变了。老豆丁嘴巴上说着钱难赚，生活困难，可还是在市区租了一间房子，搬了过去。

哥哥姐姐们都很开心能去市里生活，大家似乎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妈妈，除了小豆丁没有人问。小豆丁每次问老豆丁“妈妈去哪了”，老豆丁总是寒着脸，像被抛弃了一样，愤懑的说“不知道”。

小豆丁没有跟着大家去城里生活，他要留下来等妈妈回来。老豆丁平时工作在市区，哥哥姐姐们的学校也在市区，来来回回很不方便，一来二去，也就变得不耐烦起来。

总也不能像别的小朋友一样放学就有家长来接，回家有烧好的饭菜可以吃，小豆丁嘴巴上不说，心里别提多么难受了。

后来他发现放学之后，平时热闹到不行的老橡树周围都是空荡荡的，就连最火热的树洞里都没有一个人。

无论是江稚鱼送他回家，还是老豆丁来接他，总也得很久。小豆丁趁着这个时间偷跑进树洞里，伴随着阳光的落幕而变得黑漆漆的树洞给了他无限的安全感，他会盯着树洞的最顶端，双手合十，虔诚的许愿，“树神啊，树神，要是能有人专门陪我上下学就好了。”

太阳完全消失在夜色中，终于做完所有工作的班主任江稚鱼的声音由远及近：“小豆丁！小豆丁！”

他会故意躲在树洞里不出来，听她多喊几次自己的名字，等到江稚鱼已经找到老橡树附近了，小豆丁再一边感叹：“这要是我妈妈就好了”，一边从树洞里出来。

这一天也是一样，他对自己许下的愿望没有太放在心上。

虽然小鱼老师不喜欢他，他也觉得这个老师性格太绵软，欺负起来一点意思都没有，不过也还是勉为其难可以算作一个专门送自己回家的人了。

第二天下午，本来应该是老豆丁来学校接他回家，可他在树洞里等到了天完全黑下来，还是没有看见那个矮矮瘦瘦，走起路来一蹦一蹦的身影。

校园里安静的可怕，连老师们启动汽车的声音都没有了。小豆丁开始害怕起来，他蜷缩在最角落的地方，努力把自己折叠起来，耳朵竖起来，眼睛也留神外面的情况。

不知道时间又过去了多久，幼儿园里已经变得很黑很黑，白天像游乐园一样的学校，现在如同一只张大了嘴巴的怪兽，时刻准备吃掉自己。

“呜呜呜······”小豆丁吓得趴在膝盖上哭起来，以前如果老豆丁没有来学校接他，他还可以求助江稚鱼，但今天江老师跟着园长外出学习了，明天才能回来。

“哭什么呀！？”

小豆丁听见声音抬起头，看见一个小老头站在自己面前，他的眉毛都是花白的，长得很长，看着很慈祥，如果不是没有胡子，还有后脑勺上那一根长长的辫子，小豆丁真以为他就是年画上的那个老寿星呢，连驼背的体态都是一样的。

小豆丁愣愣的看着他，连哭都忘了。老头儿甩了甩自己的辫子，伸出像木棍一样干枯的手。

小豆丁偷偷瞄了一眼那只手，指甲修剪的很整齐，甲缝里一点灰都没有，不像他的，常年黑黑的，分不清是涂上的颜色还是指甲里有灰。

“你是谁？”小豆丁警惕的瞪着他，别看他走到哪儿都不讨人喜欢，活了好几年，拿他当个宝的只有消失不见的妈妈，可是小豆丁的防范意识真的很不错。他只要看见陌生人就跑的远远的，根本不给对方机会，今天这是意外。

“树神呀！”老头见小豆丁不离自己，也一屁股坐在地上，“不是你昨天跟我许愿了么，说是想要一个专门陪你上学、放学的人，今天我这不就来了？”

“你怎么知道的？”小豆丁把刚刚哭的劲儿都用来防备眼前这个老头了。他并不那正眼看他，只是用余光扫视对方，借此表现自己也不是那么好欺负的。

“你跟我许的愿，我不知道谁知道呀？”老头儿一点都不生气，他慢条斯理的说，“不光知道你的我还知道你们学校很多小朋友的，比如你们班里那个叫小核桃的女孩。”

“小核桃？”小豆丁的注意力成功被吸引了，他虽然对小核桃这个人一无所知，可班里没人不知道小核桃有有一个阔气的奶奶，走起路来叮叮当当。那不是铃铛发出的声响，是她戴的名贵首饰。

老头儿见成功勾起小豆丁的好奇心，反而拍拍屁股站起来，“你想知道具体的吗？”

小豆丁抬头看着他，点点头。小核桃是阔老太的孙女，生活肯定很富裕。老豆丁说过，富人没有烦恼，烦恼是穷人的专利。

“还不站起来回家去？这么晚不回家，你家大人也不出来找，心真是够大的！”老头儿把小豆丁拉起来，给他拍掉身上的土，还不忘絮絮叨叨说着话。

小豆丁任由老头拉着自己回了家，铁皮房周围静悄悄的，连过来拾荒的都下班了。小豆丁掏出钥匙开门，屋子里漆黑一片。

老头儿本来已经转身要走，看见屋子里空空荡荡，小豆丁在里面孤零零，虽然小孩子什么都没说，可努力克制的委屈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唉，想要小孩儿的一辈子也没有，不稀罕的就跟老母猪下崽似的，一个接一个！”老头进到屋子里，一阵风吹过，铁皮屋里如同飞机过境，轰隆隆的响。

“你家大人什么时候回来？”

“不一定。”小豆丁已经饿的饥肠辘辘，翻箱倒柜找出一包方便面，用暖瓶里还剩一点温度的热水泡上。

老头儿看了眼圈发红，“小孩儿，你老实跟我说，你这是什么情况？”

“没什么情况！”小豆丁不是不想好好说话，他不太会跟人打交道，老豆丁总也见不着面，见着了也没有自己说话的份儿。唯一能让自己说两句的也就只有江稚鱼了，可是自己跟江老师就是这么说话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