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小豆丁和师父（五）

小豆丁是被疼醒的，感觉脖子都被劈成了两半，哪里还睡得着。

睁开眼睛就看见藏青色蟒袍上的巨蟒正对着自己张牙舞爪，好像下一秒就会变成一条真正的蟒蛇，张着大口，吞掉自己。

他没有思索，身体就像个灵活的小泥鳅，利落地滚到一边去，抓都住不住。

“哎呀，你跑什么呀！就差两颗了。”老头儿的手指甲上有斑驳的血迹，放在身边的盘子里躺着好几颗红色的豆豆，只有那圆润的体态还能证明它们是黄豆。

小豆丁手捂着脖子，警惕的站在一旁，“你要干什么？！”

“帮你把黄豆弄出来，难道你想让它们一直待在你脖子里吗？”老头儿的指了指小豆丁的脖子，“血啊！血啊！你再不过来止血，一会儿血就流干了。”

小豆丁把捂住脖子的手放在眼前一看，不仅手掌上是一片鲜红，血水从手掌流到手背，又沿着他的身体的纹理一路向下，连袖子都被血水染红了。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血，他像看见怪物了一样，连滚带爬钻进老头儿怀里。老头儿嫌弃的说：“小孩儿，你早这么老实，我的衣服也不用弄脏了！”

两三分钟的时间，餐盘里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排被血染红的黄豆，它们像一个个等待检阅的士兵，看起来有一点乖巧。

小豆丁脖子上的黄豆都被老头儿用指甲给捏了出来，然后老头儿从外面捡来一把枯草，放在手里揉搓了几下，枯草就变成了草木灰。

手掌里的草木灰刚刚碰到小豆丁的脖子，就听见他“哎呦”的大叫起来，接着就不停的翻滚，“疼死我啦，疼死我啦！”

老头儿几次尝试给他把伤口糊上都不能成功，终于耐心耗尽，一巴掌打在小豆丁的屁股上，“闹什么闹！”

小豆丁的屁股顿时冒起了烟，脖子也痛，屁股也痛，他一下子迷茫了，不知道自己应该顾哪边儿。

老头就趁着小豆丁愣神的几秒钟，赶紧把手压在小豆丁的伤口上，为了让草木灰充分的被吸收，他还用力往下按了按。

做完这些，才从衣袖里掏出烟干，半靠在床上，舒舒服服的咂么着白玉做的烟嘴。小豆丁痛的头昏脑胀，一脸怨气的看着老老头儿，越看越不顺眼，从他嘴里抢过烟杆扔到一边，“老头儿，我家不许你抽烟！”

老头儿也不生气，慢腾腾的坐起来，“小小年纪记性这么差可不行，你忘了，我刚刚可是救了你一命呀！”

“我说不行就不行！不愿意待在这里就直走左拐，开门出去，慢走不送！”小豆丁头扭到一边，像被充了气一样气鼓鼓的。

“这样啊！”老头儿拾起自己烟杆，往自己的鞋底磕了两下，塞回袖子里，慢条斯理的站起来，还不忘整理一下衣服。

边往门口的方向走，边感慨：“那我就走了，可惜我一身法术无人传授，本来想收你做徒弟，可你不稀罕呐！”

“等等！”小豆丁站在床上，身上的血迹斑斑，看起来很是惨烈。

老头儿停住，回头疑惑的问他，“干什么？”

“你真的会法术？”小豆丁别的不知道，刚刚他可是亲眼看见荒草在这老头儿手里变成灰的。

“你不是不稀罕吗？”老头儿嘴里又叼上了烟杆，烟斗里的烟丝压的密密实实，可他并不点烟。

“谁说我不稀罕的！大不了你教我，我允许你在我家抽烟就是了！”

小豆丁想起第一次知道自己跟别人不一样的那天。那是一个下午，一切都那么生意盎然，小花小草个个都精神饱满，他一个人跑到河边玩，想要上厕所，就站在河边脱掉裤子准备尿尿。

“快看，这里有个怪物！”一群小男孩围过来欣赏他尿尿，顺便嘲笑他。

小豆丁哭着跑回家，“妈妈，我是不是和别人长得不一样？”

“当然不一样了，我们小豆丁可是神仙变的，神仙会给自己施法的。”妈妈的身上很温暖，很香，小豆丁没一会儿就睡着了，可是这句话他始终记在心上。

老头儿走回来，“你想学？”见小豆丁无比诚恳的点头，他笑了，像古装剧里那样的哈哈大笑，再用一点力气，好像屋顶都能被他的笑声掀翻。

“我们可说好了。”老头的笑声突然停止，没有一点征兆，“不能哭，不能叫，不能半路停止，还有必须我说什么就是什么，你得听话。这几些你好好想想，有一点做不到的，我就没法教。”

“没问题，我都能做到，我保证！”小豆丁回答的非常迅速，很难不让人怀疑他根本没听老头说了什么。

“行吧，咱们先来做第一件事。”老头回到床上，盘腿坐好，“你得先跟我拜师。”

小豆丁给老头儿磕了三个头，点了烟，就算正式拜师了。师父把那一盘黄豆给他，“黄鼠狼在你胳膊上留的记号必须得消除，不然它们迟早找上门。我先给你磨掉最上面的皮和肉，剩下的你就用这些黄豆来磨。”

自从跟了师父，生活忽然就变得明亮起来，除了胳膊上那个黄豆的小窝偶尔让他疼痛，他幸福的简直像活在云端。

在小朋友中间，他从一个小透明，招人烦的人物，变得像万人迷一样。在那可老橡树下，那个大家的秘密基地里，他的身旁总是围绕着七八个同学。

老豆丁和哥哥姐姐们还是不回来，这反而变成了一件好事，他的家也变成了第二个秘密基地。

所有人都喜欢跟小豆丁玩，都愿意把心事说给小豆丁听。他似乎就是树神的发言人，告诉他就等于告诉了树神。没有人这么说过，只是在某一天的某一个夜晚，全部小朋友忽然都这么认为了。大家都非常默契的保守着这个秘密，就连小鱼老师都不知道。

师父手把手的带着小豆丁，教给他怎么做一个人。他带着小豆丁去过繁华的街市，坐过飞机，种过小麦，人应该见识过的事情，他都不遗余力的带着小豆丁去研究。

可惜只有小豆丁能看见师父，其他人都看不见，所以曾经说小豆丁是怪物的那群孩子，又在造谣说小豆丁疯了，总一个人自言自语，还给空气端茶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