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泥地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它们排斥任何新鲜的气息,每当江稚鱼或是小豆丁走过,总会掀起一阵呛人的浓烟。
工厂很大,躲藏在一片昏暗中,像一个无边无尽的荒漠,根本看不见尽头。江稚鱼躲在小豆丁的身后,紧紧拉着他的胳膊。
“是不是真的在这里啊!”她也很想表现出一个成年人应有的担当,可现实是如果没有小豆丁的支撑,江稚鱼可能根本连站都站不住。
昏暗的光影将两个人淹没,江稚鱼吃力地跟着小豆丁的脚步,没买一次腿都像迈进深渊里那样艰难。
渐渐走进工厂深处,隐隐约约好像听见属于人类的呻吟声:“啊!啊!”音量并不大,可那痛苦似乎已经深入骨髓,任由这轻微的哀鸣从胸腔发出来。
小豆丁的眼睛里燃烧起兴奋的火光,“好像是老豆丁的声音!”他的声音碰撞到对面的墙壁,打了一个弯儿伴着空气轻轻的叹息落在地上。
江稚鱼的身体已经不听使唤,手指深深掐紧小豆丁的胳膊上。儿时的记忆像噩梦一般在脑海浮现:
同样是废弃的工厂,她被绑在柱子上,像魔鬼一样的大人围着自己站了一圈,站在最前面的是一个很漂亮的阿姨,可能只比江女士逊色一点点。
她冲着江稚鱼的脸上吐了一口口水,用做了精美图案的长指甲捏着江稚鱼的下巴,“你还真是不会投胎,找谁当妈不好,偏偏找一个喜欢抢人家老公的!”
然后她带着她的大部队扬长而去,留下江稚鱼一个人和即将到来的无尽的黑暗。
现在身处的废弃工厂和记忆中的那一个完美重合,江稚鱼的太阳穴像针扎的一样疼,她的耳边回荡着那个阿姨说过的话,她的身体只能机械地跟着小豆丁移动。
老豆丁蹲在角落里,他的脸色发青,本来就没有多少肉的脸上现在更是皮包骨头,想被冻坏了的身体不停的颤抖。
看见江稚鱼和小豆丁,他的嘴角勉强扯了几下,“阿芳,你来了!”
“阿芳是我妈妈的名字。”小豆丁悄悄告诉江稚鱼,得到了两下极为轻微的点头算作回应。
江稚鱼现在根本没有心情操心别人的家的事情,周围的一切都模糊的看不清楚。她好像又回到了那年的那一天,那个废弃的工厂里,那些将她淹没的恐惧。
“阿芳啊,你到底还是舍不得那个小畜生对不对?当初生下来的时候,我让你把他扔了,你不肯。现在怎么样,我不管他,他照样还是死了不是?”
小豆丁的眼睛死死盯着老豆丁,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火山爆发之前的平静,当然也有可能是地震之后的残破。
老豆丁的眼睛扫视了整个工厂,唯独略过江稚鱼和小豆丁。他跌跌撞撞站起来,衣服穿的乱七八糟,身上散发着一股浓重的酸臭味,他的手猛地掐住江稚鱼的脖子,“你这个臭女人!”
他咬牙切齿,干枯的手像没有生命的藤蔓,死死缠住江稚鱼的脖子。他的眼球都要瞪出来,仇恨的火光把他的眼睛锻造的如同两把冒着寒光的匕首,只是看一看,就能让人肝胆俱裂。
江稚鱼的理智被窒息的痛苦唤回,她干咳了好几声,手握住老豆丁的手腕痛苦的挣扎。她能感觉到血液想上奔流,几秒钟的时间,她就感觉眼球几乎要被涌上来的血液挤掉了。
“你这个丧门星,活着的时候祸害的我发不了财不算;老子终于把你给弄死了,你还不消停,你看我今天不好好修理你这个死鬼!”
老豆丁还不忘关照站在江稚鱼身边的小豆丁,“看什么看!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男不女的怪物竟然跑到我们家!你也不看看我们家的门是那么好进的么!还想让我养你,没门儿!”
他的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是不是我的种都不一定呢!妈的,要是不是的话白给别人养了好几年······”
老豆丁似乎是越想越生气,江稚鱼很快就被他抵到墙上。她的双脚被迫离地,大脑因为缺氧变得时而清醒,时而昏沉。以前经历过的事情像放电影似的在眼前浮现,那些人,那些事,找来找去,也没找到几个对自己存着好心的。
“那就这样吧!”她轻轻的对自己说,眼睛慢慢的闭上了。
虽然这个工厂作为她人生的最后一站太过荒凉,不过委屈一下倒也没什么。这么想着江稚鱼的嘴巴微微上扬,一个灿烂的笑容出现在她的脸上。
江稚鱼说出来的五个字像五个钉子死死的砸进小豆丁的耳朵里,疼痛让被吓傻了的他清醒,“不!”他大喊着,随即像条小疯狗扑向老豆丁,对着他的腿就狠狠的咬了上去。
他用了狠劲,老豆丁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挣脱开小豆丁的嘴巴。老豆丁下意识松开江稚鱼的脖子,用手捂着自己的腿。
低头一看,腿上被咬过的地方已经血肉模糊,牙印深到像从骨头里长出来镶嵌在腿上的一样。他恶狠狠的瞪着被甩到地上的小豆丁,“小兔崽子,你看我不打死你!”
说着就一瘸一拐的往小豆丁身上扑,眼瞅着他的拳头就要落在小豆丁的脸上,正瘫在地上缓神的江稚鱼赶紧拽住他的一条裤腿。
老豆丁险些被绊倒,他扭过头来又要掐江稚鱼。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江稚鱼竟然拽着老豆丁的两条裤腿把他掀翻在地。
趁着老豆丁骂骂咧咧从地上爬起来的功夫,她赶紧拉起倒在地上的小豆丁就往外跑。
一口气跑出大老远,确定身后没有人追来,江稚鱼这才放松下来。她弯着腰,手扶着膝盖大口喘气,侧过脸一看,小豆丁像个没有生命的娃娃,无声的哭泣着。
江稚鱼的心都要被他哭化了,“老豆丁可能是过量,产生幻觉了。的人可是没有实话的,所以他说的话你不要太当真。”
小豆丁只是不停摇头,他哭得更厉害了,一双眼睛就像打开了阀门的水龙头,根本看不到水停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