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静静地站在那团黑色前,时间在他们之间如同静止了一般。过了不知多久,吴阿姨忽然感觉自己的脸湿湿的,摸上去才想起现在口鼻歪斜的形象。
她一下子就想起来女尸要求,不敢继续拖延,从呆若木鸡的江稚鱼手里把那些莲花拿过来,捡起地上两个馒头状的血块,“我去熬药,你们也别傻站着了,赶紧帮忙收拾收拾!”
虽然自己现在的形象差强人意,但是刚刚吴阿姨一活动,就感觉到活力,身体的细胞比之前还要活跃,好像一下子就年轻了一二十岁。
小豆丁静静地躺在床上,神态安详。他好像待在一个亲手搭建的,跟这个世界隔绝的屏障里,外面发生的一切他接收不到。
江稚鱼对着那团黑乎乎的东西和景煜大眼瞪小眼,“这个······应该我们收拾吗?”
景煜回头看看小豆丁,这孩子好像睡在玻璃罩里似的,安稳的要命,“万一他醒了之后发疯怎么办?”
吴阿姨的手好像全自动的,摸到锅就开始熟练的操作,根本不需要大脑的指挥。她先把锅里的水擦干,然后放把血块放进去。
嘴里念叨着“不洗不行啊,太脏了”,顺手就把莲花放在了水里。
莲花在漂浮在盆里,颜色越来越深,渐渐从粉红变成了深红。吴阿姨见差不多了,再把它们捞起来,用纸巾一点一一点把莲花身上的水擦干。
炉子慢慢变热,血块开始融化,最终变成了一锅血水,咕嘟咕嘟冒着泡。吴阿姨把准备好的莲花放进锅里。
莲花遇见血好像鱼遇见水,在锅里欢腾了一阵,然后就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融化了。吴阿姨虽然觉得惊奇,但是手里丝毫不敢怠慢,一朵接一朵的莲花往里放。
那些小小的花儿,看起来像英勇赴死的勇士,特别悲壮。吴阿姨拿着陶瓷做的勺子在锅里不停的搅动。
墙上的钟滴滴答答地走,吴阿姨的这一锅从白天熬到了黑夜。江稚鱼和景煜对着地上乌黑的一团打起盹儿。屋子里弥漫着一股炭火的味道,配着锅里的血,竟然多了些烤馒头的香气。
“好啦!”吴阿姨的声音惊醒了一脚迈进梦境的江稚鱼,她习惯性的擦了擦嘴巴,抬头茫然的看向吴阿姨,“什么好了?”
那么多的血,最后只剩下一个陶瓷勺子的分量。吴阿姨举着勺子,上面的血红色的果冻状的东西一抖一抖显示着自己的存在,“快,你们谁帮我扶着小豆丁,这玩意儿得趁热!”
江稚鱼头往右扭看景煜,景煜也往右扭头,可惜谁也看不到,只好扭回头,冲吴阿姨憨憨地笑。
景煜把小豆丁抱在怀里,人为打开他的嘴巴。吴阿姨小勺往他嘴里一送,伴随着一路“呕啊”的声音,那块果冻状的血就进到了小豆丁的肚子里。
紧接着小豆丁的脸就开始出现干裂,一小会儿嘴唇上就结了厚厚一层死皮。像蛇蜕皮似的,他身上的皮肤完全脱落。
“妈妈!”藏在死皮里的崭新的小豆丁忽然轻轻叫了一声,嘴巴瘪着肚就要哭出来。吴阿姨瞪着准备哄孩子别哭的景煜,“让他哭!”
小豆丁的哭声一会儿像公鸡打鸣,一会儿又想驴叫,只是干嚎,脸上干干净净,一点泪水都没有。
也许好似不满意观众们的冷淡的反应,他渐渐增加了真感情在其中,不仅哭声像个孩子了,还能看见零星的眼泪。
吴阿姨看着小豆丁又是心疼,又是难过,眼圈也跟着红了。景煜忽然吃惊的看着吴阿姨的脸,“吴阿姨,您要不要照一下镜子?”
镜子里,吴阿姨的脸变成了另一人的模样,带着浓重的北方气息,脸上是被岁月风霜击打的痕迹。
小豆丁睁开眼睛看见的就是这样的一张脸,他惊喜地冲到吴阿姨的怀里,“妈妈妈妈”叫个不停,吴阿姨为难的看景煜和江稚鱼,却发现这两个人都机敏的避开了自己视线。
江稚鱼马上非常有眼力见的收拾好地上的漆黑的一团,看到乖乖站在插座口旁边的小冰箱,总觉得里面有一个人。
走过去,关上冰箱门,对景煜说:“时间不早了,我们应该走了吧?”
景煜为难的看看小豆丁,“就我们俩走吗?”
“就你们俩!”小豆丁把吴阿姨抱得更紧了,他像个树袋熊一样挂在吴阿姨的身上,“我今天晚上不走了。”
景煜拖着小冰箱,江稚鱼拎着放黑球的垃圾袋,开着三轮车,两个人有一点像废品站的专业人士。
“咱们直接回幼儿园么?”江稚鱼还坐在来时候的位置,手自然的扶住小冰箱。衣服里灌满了风,看起来也能有个二百斤。
“不是还得找那块梧桐木吗?”景煜对着风大喊,胸口里憋了一下午的闷气终于找到了通道,被卷进了风里,他顿时觉得痛快了。
老豆丁就把梧桐木埋在小河边,水流变大的时候就会经过它,不出几个月,这块木头就想女尸一样腐烂,最后变成一点渣滓。
三轮车就那么点位置,把木头搬上车就没有地方放小冰箱了;放着小冰箱又没有木头的位置。景煜沉思了很久,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卖冰箱。
园长花重金购置的小冰箱最终只换了一百五十块,景煜摸着这点钱,豪气万丈的指挥江稚鱼跟自己一起把木头抬上车。
三轮车在街上疾驶,风顺手给景煜的头发做了一个犀利的发型,他心里七上八下得敲锣打鼓好像在为自己举办一场葬礼。
车子驶进幼儿园,刘叔热情的跑过来开门,对着两个人挤眉又弄眼。景煜还是太年轻,没有掌握到人类五官能够发挥的通风报信功能,“刘叔,你眼睛不舒服吗?”
“没有,没有!我很好!”刘叔目送欢三轮车进了学校,闭了一下眼睛,算是替景煜默哀。
院子里,园长拿着一根“狼牙棒”站在中间,看见自己的亲儿子气就不打一处来。车还没停稳,她就扯着景煜的耳朵把他揪了下去,“我冰箱呢?死小孩,你把冰箱给我搬到哪儿去了?”
景煜耳朵被拽的通红,他感觉这个陪伴了自己二十多年的伙计随时有离开自己的可能。他颤颤巍巍像个老头儿从兜里掏出那一百五十块钱。为了显示自己的尊重,他还用纸巾把它们层层包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