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可以相信我了嘛?”刘叔明明是对着江稚鱼笑的,却并不看她。他的眼睛散发着慈悲的光芒,一下就把整个小屋点亮了。
“你想做什么?”江稚鱼待在这装满死人的小屋里,竟然感觉自己的内心前所未有的安宁,恨不得自己也躺进其中一口棺材里。
“我想帮小豆丁他妈一把呀!除了我这里,再也没有别的地方能······”刘叔话还没说完,外面忽然电闪雷鸣,紧接着一阵暴雨倾盆而下。
江稚鱼站在屋里往外看,雨水冲刷着对面房子的屋檐,土路上不一会儿就被砸出大大小小的小坑。
“我们得赶紧回学校去!”说着她就要往外跑,刘叔一步从她身后跨到她跟前,拦在门口“你们得把她交给我!”
江稚鱼几次想从他身边绕过去,都没能成功。刘叔像个犯了倔脾气的小孩儿,威力比江稚鱼的“犟”猛烈的多了,连等都等不了,非得让江稚鱼马上做决定。
外面闪电伴随着雷鸣一个接一个打下来,声音大的好像专门打给江稚鱼听得一样。她害怕的紧,身体僵硬的往屋里移动了两步。
和刘叔咄咄逼人的眼神四目相对,她只好回他一句话:“可那也不是我的家人,轮不到我说了算呀!”
似乎连老天都对江稚鱼的这个答案很不满,闪电和惊雷来的更频繁了,它们似乎根本不需要休息,不停的打下来,不是想把天空劈裂,就是准备打破大地。
江稚鱼壮着胆子往外面看,闪电晃得她睁不开眼睛,模模糊糊的好像看见门口站着一个小孩儿。她还以为那是小核桃的鬼魂,险些吓得失声,指着门外,“那里······那里······”
又一道闪电下来,笔直的劈到小孩儿的身上,那孩子愣是纹丝不动。江稚鱼这才注意到门外站着的好像是一个小男孩。
“谁?”刘叔手扒在门框上,抻头往外看。
小豆丁静静站在门口,任由倾盆大雨从他的头顶浇筑下来,电闪雷鸣在他耳旁呼啸而过,而他连眨眼都懒得。
“小豆丁?快进来!”刘叔出门拉小豆丁,可他却像已经把根深扎进脚下的土地里,纹丝不动。
“孩子,这样会着凉的,快跟我进来!”刘叔见怎么劝都不管用,只好拦腰把他抱进屋里。
江稚鱼和刘叔像看一个小怪物一样看着小豆丁,屋子里静悄悄,屋外的电闪雷鸣反倒成了配乐。
小豆丁还是像个小木头一样站着,他不说话,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别人跟他说什么都没有反应,他好像还活着,又好像已经死了。
刘叔蹦到窗户上往外看,一大朵白色云压迫着乌云从东边飘过来,他回头对江稚鱼说:“你到底答不答应把它交给我,快要来不及了!”
“我······”江稚鱼哪里敢随便点这个头,她是以什么身份,什么立场帮人家做决定呢?
刘叔皱着眉头从窗户上跳下来,唉声叹气不断,蹲在地上一口接一口的抽着那根没点燃的烟。
“你去把她接过来吧!”童音在屋子里炸开了一朵花,悄无声息的散开了,就再也寻不到踪迹。
江稚鱼还以为自己听错了,回头一看,刘叔已经单膝跪在小豆丁面前,小豆丁的两根小胳膊在他粗糙厚实的手掌里如同两根一口没的火腿肠。
“孩子,刘叔这是在救你妈!”
小豆丁轻轻点头,“我知道,要不我妈就不能到地府报道了,我知道······”说着说着眼泪就混着脸上的雨水一起往下流。
“把眼泪擦干,我们得在天晴之前把车子开过来!”刘叔背过身,声音冷酷的如同从地狱里发出来的。
等到小豆丁眼泪擦完,他从角落里找出个竹篮,上面还带着竹子的清香。给篮子盖上一层白布,他让江稚鱼挎着,“我们喊一声,你就撒一把纸钱,等到幼儿园,篮子里的纸钱正好撒完。”
又给自己和小豆丁穿上送葬的衣服和鞋子,给江稚鱼的脸上点了一个大大的媒婆痣。稳稳当当锁了门,刘叔拉着小豆丁走在前面,江稚鱼跟在后面。
“接亲了!”刘叔喊一声,小豆丁跟着喊一声,江稚鱼赶紧抓一把纸钱撒向空中。雨点噼里啪啦的往下砸,他们的步子也跟着往下落,好像他们也是这些雨水中的一份子。
到了幼儿园,铁门虚掩着,院子里一个人也没有,刘叔的三轮车孤零零待在那里。刘叔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虽然暴雨还在下,可隐隐约约已经能看见白云的影子。
“不好,天快晴了,我开车先走,你们两个慢慢跟上来。”说着他上车启动,车子竟然跑得像赛车一样,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黑暗中。
江稚鱼拉着小豆丁,跟着车轮的印记一步一步往前走。这一路走的特别艰辛,雨拉住她们的腿,风挡住她们的路,偶尔还有闪电和惊雷跑出来恐吓他们。
天果真快要放晴了,天空把它蓝色的底色时常拿出来晾晾,小块的白云也偶尔从乌云身后蹦出来调皮一两下。
两个人走到刘叔的店门口,雨也就停了。三轮车静静待在门口,车子上的水慢慢往下滴,车斗里的黑色垃圾袋直接漂浮在水里,梧桐木也被淹了一半。
“妈妈!”
“放下!”
小豆丁扑过去拿黑袋子,被屋里的刘叔的怒斥吓得一机灵,袋子回到水里,里面的东西撒了出来,原本是一个黑色的球状物体,现在被水冲开,零零散散飘在水面上。
“就算你妈妈没被烧,看今天晚上这场大雨的势头,她也得炸。”刘叔站在门框上,手里捏着一根点燃了的烟卷,深深吸了一口,无比舒畅的轻叹了一声,“今天晚上谁也别动它,让雨水帮咱们分分类,明天一早再干活。”
烟卷静静燃烧着,在黑暗中发出一点猩红的光,像一只眼睛,看着在场的几个人。可它没能嚣张太久就被刘叔扔到脚底,狠狠的碾了几下,彻底灭了。
“这么晚了再回学校也不安全,你们就现在我这儿将就一宿,后院儿有睡觉的地方。”刘叔看着天空,吐出一口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