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父亲已经找到了解决的方法,按照老刘头的性格,这件事应该就此结束的,可那天他也不知道怎么想的,随口就问了一句:“是谁啊?”
换命的大忌就是在换命之前讨论被换命的那个人,父亲本来就因为在老刘头的房间里看见了自己的小情人而心情不爽,现在有听见他这么问,当时火气就上来了,说了句“不知道”就匆匆离开。
老刘头只觉得这老父亲的火气来的有点怪,也没多想。该吃吃,该喝喝,该玩玩。既然父亲已经找到了让女孩儿起死回生的方法,他就把自己糊的这个纸人给压平了,胡乱塞到床底下。
跟往常一样,出了门。那天天气很好,地上的黄土都带着阳光的味道。被寒冷封禁了一个冬天的人们终于不再缩头缩脑的了。他们把插在袖子里的手都释放了出来。
他是想去纸扎店的,不过得先把肚子填饱了。正在茶楼里吃着饭,身边忽然围上来一群小孩儿。看起来年纪都不大,穿的破衣烂衫,头上身上都被灰土给牢牢的捆绑住。可别小巧了这些灰,能熬过冬天的寒冷,多亏了它们。
老刘头以为他们是乞讨的,没在意,闷头吃着自己的饭。孩子们身上的臭味一点都没影响他的食欲。他耷拉着眼皮吃饭,那些小孩儿就静静站在他的桌前吃饭。不了解情况的,乍一看还以为他是丐帮帮主呢。
他的胃口那天早上出奇的好,一大碗虽肉面吃的干干净净,连汤都没剩。吃饱喝足,打了个饱嗝儿。见这些小孩儿还没有要走的意思,老刘头决定不再继续跟着他们耗下去了。他起身离开茶馆。
他走了,那些小孩儿也跟着走了。身后跟着这么长的一根尾巴,老刘头没办法去纸扎店了,只能满大街的乱逛。到这儿他都还以为这些孩子是为了要他的钱呢,他也犯了倔脾气,明明兜里还有倆铜子儿,就是不肯给他们。
可慢慢他就觉得不太对劲了,街市上形形色色,什么样的富人都有,这几个孩子随便腆着脸上前说几句好话,都能得着几个铜子儿,犯不上跟自己死磕呀!他的步子慢了下来,身后的孩子们也慢了。
他脚底抹了油,一溜烟钻进了一个胡同里,胡同逼仄狭窄,只能一人通过。他躲在里面,以为自己安全了,等过了一会儿从里面出来,看见那些孩子正老老实实并排站在一起等着他从里面出来呢。
老刘头终于绷不住了,他老挂在脸上的笑模样不见了,“我没钱,你们去找旁人要吧!”说完他就要穿过这些孩子回到街市上。
小孩们都跟他跟了这么久,怎么可能让他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走了呢。他们有扯老刘头衣服的,有拉手的,个儿高的还有拽头发的。
老刘头无奈的闭上了眼睛,在心里默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不能打小孩儿,不能打小孩儿!
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他才勉强开口:“我兜里一共就还有六个铜子儿,你们这么多人不够分!”
“我们不要钱,我们要让你给个说法!”个子最高的孩子说完,其他的孩子都跟着附和:“对!要说法!”
老刘头都被气笑了,“咱们都不认识,我给你们什么说法呀?”他现在很后悔出门以前没看看黄历,今天应该不宜出门。
“你不认识我们,我们认识你!你不就是花园村儿棺材铺的少掌柜的么,找的就是你,跟我们走一趟吧!”个儿最高的男孩很有几分孩子王的气概,他一说,其他的小孩儿就全都跟着附和。
老刘头就这么半胁迫半自愿的跟着他们去了他们住的破庙。里面住的可不仅仅是这几个小孩儿,男女老少什么样的人都能在这儿找到几个。老刘头跟着他们从好几个奄奄一息的人身上迈过去。
在最角落的杂草上躺着一个小女孩,孩子的全身都肿胀的厉害,眼睛已经睁不开。她的身边做着一个女人,女人乌漆麻黑的脸被眼泪冲刷出两条干净的羊肠小道。
高个儿男孩指着地上的女孩儿,看着老刘头的眼睛里充满了仇恨,“你爸爸要用我妹妹的命换他小妾的!”
十八岁的老刘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那个破庙里出来的,回到棺材铺他就和父亲大吵了一架。那个脏小子的妹妹的命被留下来了,可老刘头的父亲却对换命这件事上了瘾,甚至连最喜欢的女色都不感兴趣了,整天只研究这一件事情。
老刘头劝说了他很多次都没能成功,为了获得实验的机会,父亲甚至跟村里人人喊打的那个外乡人勾结到了一起。父子俩的关系跟和睦越来越远,小吵不断,大吵经常。终于有一回父亲把憋在心里话讲了出来:
“你他妈不就是想要我的女人,想要我的钱么!别他妈的以为老子什么都不知道。你当我瞎呀,没瞅着你玩儿我女人的纸人!?”
老刘头听他这么说,当时只觉得五雷轰顶,他没想到自己在这个男人的眼中竟然是这样的形象。没有任何的解释,当天晚上他就收拾行李,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十八年的家。
离家以后,老刘头有一段时间是和那些小孩儿们一起住在破庙里的。他白天去做工,晚上回到破庙教那些小孩儿们写写画画。他像让他们有个吃饭的专长,就把自己从小耳濡目染的那些个算命看面相的本事教给了他们。
孩子们大都是单纯善良的,老刘头对他们好,他们当然也回报老刘头。知道他放心不下家中母亲,所以这些小孩儿总是围着棺材铺转。一得到关于刘母的任何消息都在第一时间通知老刘头。
半年以后,有一天下倾盆大雨,老刘头不用出工,他在破庙里带着总是听见母亲叫自己的小名,心里有些异样的感觉。连蓑衣都没拿就冲进了大雨里。
刘家铺子的门口挂上了白幡,他心里还存着侥幸,明知道这个规格不可能是给那个女孩儿办的,还是不停的麻痹自己:不可能,绝对是给那个小妾办的,绝对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