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章

从铁皮屋到幼儿园这条熟悉的路对于小豆丁来说路，从来没有如此的漫长过。他几乎忘了这条路自己是怎么走到的。

明明也只是过了几个小时，幼儿园虽然还是熟悉的模样，可他竟然一点儿熟悉的感觉都找不到了。他迷茫的走到了老橡树下，曾经的生活在脑海中久久停留：那些大家嬉笑打闹的日子仿佛就在眼前，但谁也闹不清楚为什么，那么多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他和以前的无数次一样钻进了树洞，里面黑漆漆的透着寂寥，如同一个荒废的古城一般落寞。小豆丁在树洞里面转了个圈，手敲了树干三下，然后就像变魔术似的，老太监出现在他面前。

“小子，最近忙什么呢，总也不见你了！”老太监的脸上挂着标志性的笑容，嘴巴上干干净净一根胡子都没有，恰好把他的笑完全暴露出来。

跟他相比，小豆丁自己都觉得自己是从另一个国度偷渡来的，那里没有白天只有黑暗。其实这种情景交换带来的不适应在小豆丁的身上一直都存在：每每老豆丁在家，亲自送他上学的时候，他都有一种从贫民窟来到富人区的感觉。

老太监见这小孩儿心不在焉的，也不着急，坐在树墩子上慢慢等着小豆丁状态回归。他能看出来这小孩儿遇着事儿了，可人生不就是由一件件的事情组成的么，他得学会自己思考，面对，处理才行。

“我爸爸把我妈妈杀了，”小豆丁的情绪低落到了极点，他的每一根毛孔里似乎都被痛苦给填满了，“我想杀了我爸爸替我妈妈报仇，可刘叔不让，他说我应该先来问问你。”

老太监听了频频点头，他和刘叔虽然住的很近，双方也都知道对方的存在，但从来没有过交集。现在听到刘叔的处理办法，他感觉特别满意。如果他是刘叔他应该也会这么做。

小豆丁低垂的脑袋忽然抬了起来，他看着老太监的眼神中充满了执拗，“你会支持我的吧？你一定会支持我的，你说过的！”

“乖乖，我说这话的时候可没想过你会准备杀你老爸呀！”教唆人家杀人，这在下面可不是个轻快的罪名。老太监都坐不住了，他站起身面对着小豆丁，“不过你如果真的想去做的话，我也不能拦着。”

小豆丁的眼睛登时就亮了，“真的？”虽然大家都没有明确表态，可他就是知道没有人赞成自己杀了老豆丁给妈妈报仇。说实话他心中其实非常的沮丧，杀人偿命，他所做的明明是正义的行为，应该鼓励才是。

老太监看见小豆丁充满希望的样子，其实心中很不是滋味。当时就是这孩子在树下碎碎念，说什么爸爸妈妈又吵架了，爸爸又打妈妈了，他才被吸引上来的。而当时他就感觉这还孩子的父母如果继续这样下去，可能会拼个你死我活。现在果真应验了。

他心中充满了感慨，但他最擅长的就是伪装自己，这种伪装成功到小豆丁根本没看出来这老头儿心里想的跟嘴上说的是两回事。

看见小豆丁充满了期待的眼神，他语速平稳的说：“当然是真的了，我不反对你的行为，但是我觉得后果你有必要知道一下。”

“什么后果？”小豆丁听得很认真，他仰头看着站在自己身边的老太监，眼睛里那些不属于小孩子的情绪被先浓浓的求知欲给彻底清除。

老太监很满意小豆丁现在的样子，这孩子到底也还是孩子，一点儿点儿小事儿都有让他放下戒备的可能。他忍不住把声音放得温柔了一些。

“也不是什么太大的事情，我就是作为一个过来人提醒你一下，咱们死掉之后，下面会有专门负责清算我们这一辈子的，这里面其中就有一条硬性规定。不论因为何种理由杀父杀母的，统统按照孤儿处理。”

“什么是孤儿？”小豆丁本来就对老太监所处的那个世界充满好奇，现在又听到了跟自己有关的话题，他的眼睛不自觉的就瞪大了。

“知道提问相当不错！”老太监慈爱的摸了摸小豆丁的头，“不过你要注意了，这里的这个孤儿和人间的那个孤儿并不是一回事儿。在我们下面孤儿一般指的是没有任何的存在价值的东西。”

小豆丁听懂了，“我要是杀了老豆丁，我就变成了一个没有价值的东西？”他反正也从来没想做个有价值的东西，这样一说小豆丁反而有恃无恐，有些混不吝的意思了。

老太监对小豆丁的这个反应一点儿都不觉得意外，当初他收这孩子做徒弟的时候，就告诫过他戒骄戒躁。小孩儿悟性很高，这么长时间以来一直在努力的调整自己。这一次大概是真的被搞崩溃了，才在不经意间把本性暴露出来一些。

“别急啊！”老太监劝诫小豆丁的模样和之前的无数次都一模一样。这在某种程度上让小豆丁多了一种安全感，他收到感染，也像以前的无数次那样老老实实的看着老太监，乖乖听他讲话。

“我给你解释一下你在做判断吧。”老太监应付小豆丁属实难度不算很大，“你的橡皮用光了，就叫做失去价值了。我来问你，面对失去价值的橡皮，你会怎么做？”

“这还用说，当然是扔掉了。”小豆丁想都没想就脱口而出，可话一出口，他立刻感觉到了不对劲，脑袋里负责思考的部位高速运转，开始自己捋这件事，“我如果杀了老豆丁，我就是没有价值的孤儿，而孤儿会被扔掉，所以我也就会被扔掉”

他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没有爬上来，就听见老太监语气非常平淡的说；“下面的扔和上面的扔还不一样，在我们这儿，一旦被判定为孤儿，当时就会被处理的连渣都不剩。这也不算什么大事儿，就是那个时候，你刚刚下来连亲人的面儿都没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