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老唐再次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洁白天花板。
“对了!大头熊!”
他对于突然袭击自己的路明非念念不忘,此刻慌忙四下张望,寻找路明非的身影。
但是。
人呢?
他打量四周,这里看样子是一家豪华宾馆内部,还是顶配的套房,自己所在的这间卧室宽敞明亮,从床上望向窗边,能清楚看到纽约全景。
他记得自己之前是开车要带路明非一行人去宾馆住宿,然后在宾馆门前被路明非一记手刀偷袭打晕,再醒来时好像是在野外,不过很快就晕厥过去,没有过多记忆。
“淦!”他扶住还有些阵痛的脑袋,缓缓起身,想要寻找能护身的东西。
“哟!老唐你醒啦。”
门扉豁然洞开,他心心念念的路明非嘴里叼着根油条,还拎着一个装满了东西的塑料袋走进房间,含糊不清地和他打招呼。
“你们是什么人!”
老唐没有理会,很小心地与路明非保持足够远的距离,随手将枕头抄在手里当做临时的武器使用,虽然知道这武器可能压根起不到什么用,但还是让他心安不少。
“我是大头熊啊,老唐你不记得了?”路明非将塑料袋放到一边的桌子上,快步走上前,想要伸手试一试老唐的额头。
“停下来!”老唐低声怒吼,如同受惊的虎豹,摆出攻击姿态,只要对面有任何轻举妄动就要雷霆出击,撕破敌人的喉咙。
“老唐你怎么了?”路明非看出老唐的精神有些不太对劲,甚至对自己产生了敌视,连忙停步,举起双手,示意自己并无恶意。
“呸!什么怎么了?说!你们对我做了什么!”老唐恶狠狠地说道,但配上那张喜感的脸,却怎么也让人感觉不到恶气。
“老唐你没有想起什么吗?”路明非傻眼,他记得之前康斯坦丁可没有这样啊,这还能有差别的?
“想起什么?”老唐语气松动,眼睛微眨,身体也稍稍放松,开始思考自己是不是遗忘了什么东西。
“曾经身为龙王诺顿的记忆过于庞大,他的大脑出于自发的保护机制,就会将那些以前的记忆封印,像这样苦思冥想是想不起来的。”一个穿着浅色运动服的少年走进房间,懒洋洋道。
“龙王?诺顿?我可没功夫陪你们在这里过家家玩什么中二游戏。”老唐皱起眉头,他认得这个走进房间的少年,是和路明非一起坐飞机过来的,记得是叫陆放来着。
“面对超出人能理解的内容,人类的第一反应就是逃避,这是人类的天性所决定的。”陆放扫了一眼老唐,将他的身体状况收入眼中,“但身临深渊,触底也只需要他人的轻轻一推,你马上就会明白的。”
“?”老唐不为所动,身形再度绷紧。
他可不是个轻信别人的人,与自身无关时还好,一旦与自己扯上关系,他便会无比敏锐。
现在的情况是对方一定对自己做了什么,但自己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不过无论发生了什么,保护好自己才是第一要务。
他做赏金猎人这么多年,这就是他的处世之道,所以才能安安稳稳活这么大。
那些不注意好好保命的家伙早就在不知道哪次任务中就挂掉了。
人类须当怀有敬畏之心。
“康斯坦丁。”陆放恍若不觉对方的变化,只是轻轻说出一个名字。
老唐确信自己并没有认识的人叫做康斯坦丁,但却从这个名字里感受到一种亲切感,仿佛血脉相连。
他浓厚的眉毛皱巴成一团,看向那个从陆放身后走进房间的少年。
没记错的话这个孩子也是跟着路明非一起过来的,他不是叫李兆吗?为什么又叫他康斯坦丁?
老唐的脑中乱成一团浆糊,却又感到这个孩子让他相当熟悉,仿佛两人早已相识多年。
见鬼,他这辈子就没见过这么好看的男生,怎么可能和这个孩子认识许久。
“哥哥。”康斯坦丁轻声说。
谁是你哥哥啊,我这么挫,信用卡里就剩下几千美金,还不知道有没有被你们给抢走,孤家寡人一个,怎么可能有你这样的弟弟啊……
老唐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没能说出来。
他的眼前仿佛流离幻境,脱离真实。
一瞬千年,他在阳光中席地而坐,一袭白衣皎洁如月,所见的是一朵白色的茶花在粗瓷瓶中盛放,隔着那支花,白衣的孩子手持一管墨笔伏案书写,一笔一画。
画面流转,炽烈的光照在他的白衣上,不是阳光,而是火光。燎天的烈焰中,城市在哭号,焦黑的人形在火中奔跑,成千上万的箭从天空里坠落,巨大的牌匾燃烧着、翻转着坠落,上面是“白帝”两个字。
所有一切走马观花,他看到城市的正中央,立着一根高杆,孩子被挂在高杆顶上,闭着眼睛,整个城市的火焰,都在灼烧他。
他看到枯寂黑暗的冰原上,积雪深厚,相互依偎的两个人在风雪中深一脚浅一脚,想着未知的远方走去。
他看到……
仿佛过了许久,又仿佛只是一瞬。
两行清澈的泪珠顺着脸颊滚落,他终于想起来了,记忆跨过千年的时光,终于追上他的脚步,在脑海中解封。
他捂住自己的脑袋,发出低沉的嘶吼,仿佛野兽在无意义地哀鸣。
“哥哥,没事啦,我们以后能一直生活在一起了。”康斯坦丁走上前,轻轻将老唐拥入怀中,用自己那并不坚实宽阔的胸膛,想要温暖这个隔了许多年终于再见到自己弟弟的男人。
“没事了,没事了……”康斯坦丁轻轻抚过老唐的后背,一下又一下,温柔细致,仿佛对待这世上最为珍贵的珍宝一般。
陆放给傻站在一边的路明非使了个眼神,对方顿时心领神会,两人悄悄走出房间,带上房门,将这片空间留给这久别重逢的兄弟二人。
“真好啊……”路明非小声感慨着。
老唐和他弟弟终于重逢,以后能作为普通人幸福地生活在这个社会中,他什么时候才能见到自己的父母呢?
许多年不见,记忆里他们的形象早已模糊,只余下依稀的一点印象。
他们是否还安好呢?
是像给自己的信里说的一样,是在进行一个重要的考古发掘,只要有了成果就能惊动世界吗?
他想他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