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夜探少林

赶在天色未墨之前，乔峰到少室山下走了一遭，准备了些饮食用度，还有些易容之物。因阿紫听说他要夜探少室山，没来由地心生悲念。她听扫地僧说敌人武功高深莫测，行事诡秘天衣无缝，一晚上接连震死了七名玄字辈高僧。姐夫虽然功力绝伦，勇猛过人，可毕竟对手非同小可，又是在暗中。俗话说“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姐夫刚从鬼门关回来，又要赴阴阳界，怎能不叫阿紫内心如焚？

但乔峰为报扫地僧大恩，此事又是非做不可。阿紫想到“南慕容北乔峰”的名头实在太大，交代姐夫此行不可泄漏自己真实身份，就报一个寻常江湖姓名即可。她工于易容术，就让乔峰去准备些易容之物回来。

待阿紫将乔峰易容已毕，乔峰理了理衣摆，瞧了瞧铜镜中的自己，瞬时间如五雷轰顶，愣在那里。

原来阿紫为自己乔装易容，竟然活脱脱就是六年前那个暴雨如注之夜的“自己”。

乔峰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那个可怕的夜晚，自己一掌打死最心爱的女人，那晚，阿朱给自己装扮的，不就是铜镜中的这个样子吗？

想来阿紫和阿朱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二人的骨血心性中，定是有很多相同之处的，虽性情秉异，但骨子里的东西，却是谁也改不了的。不然我乔峰何德何能，让姐妹二人都对我舍命相待？

瞧着阿紫担忧又亲近的神色，乔峰心中暗暗叹了口气，又挺了挺肩膀。他已经辜负了一个阿朱，任是千呼万唤也拉不回来了。老父已入空门，眼下这个失去双目的小妹妹，可说是自己在尘世间唯一的亲人了。眼下我乔峰定要谨慎处理好少林的这一桩大事，然后一世照顾好这个可怜的妹妹。一旦自己有了闪失，这盲了眼的阿紫，只怕也不得活了。

出了茅屋门，乔峰催动脚步，片刻间来到了少林寺门前。当初群豪围攻少林时呐喊声似就在耳边，自己以一敌三击退慕容复、游坦之、丁春秋的一幕还在眼前。眼下虽然是要去处理一件难于登天之事，可乔峰不由得豪气顿生，傲然施展身形上了寺前院的檐顶。

少林寺自建于北魏年间以来，六百年间始终被称为“天下第一名刹”，少林派一直是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在江湖上一呼百应。禅宗高深自不必说，登峰造极的武学修为也是重要原因。少林依山而建，雄伟壮阔，分为前后两院。前院为念佛传经、习武之地，后院为供奉历代高僧舍利、经书武学之所。

少林两院四堂上千间屋舍，寻常人等就是白日到了这里也扑朔迷离，分不清东西，更不说夜间来寻一个人。但乔峰久为丐帮帮主，又曾是契丹国的南院大王，自知首脑机要之处为何地。他展动身形，直往前院的后殿中一处不起眼却气势森兀之处而去。

乔峰看准了隐在大雄宝殿右边的一个小禅院，他没急着过去，凝神聚目上下看了看，知道顶檐偏角处有位僧人持戒刀在守哨，院内高墙下暗影处也有一个。心中已了然，正待过去，目光扫至大雄宝殿左方位，也有一个几乎对称的禅院，上下却有四名僧人把守，不由心中一动，就没忙着过去。

原本宝殿右首的禅院，乔峰算准了那一定是方丈所在处。然而左首那个小禅院，却隐在一片茂密竹林内，如果不是乔峰居高临下，几乎看不见院子的墙瓦。武林第一大门派内这样一处所在，一定非同小可，从五行方位角度说甚至重要性超过了方丈居所。

乔峰伏在檐角，暗运了一口气，全身筋骨起伏颤动，身形已然缩了近半，然敏捷不减，悄无声息地展开壁虎功游了下去。这一手“缩骨功”当世只怕无第二人可练到如此地步。寻常习武之人，本也可错动筋骨，将身形缩小，可那不过能缩得十之一二，叫“缩身法”。乔峰是个武学奇才，任何武功一经手，皆能习练到极致，他自己也说不清内中缘由，只是觉得就该这么练。那日在那杏子林中，一手“擒龙功”令精通天下武功的王语嫣疑为天人。

四名值夜僧人分占“震、坎、离、兑”四个方位，相互呼应，稍有响动，只怕连鸟儿也飞不进去。然而他们的武学修为与乔峰相差太多，怎能察觉？乔峰游至院内，侧耳倾听，院内无异动，当下立起身来。

乔峰凝目观瞧这座禅院，里面寂静无声，闪身来到门前，侧耳听了听，屋内却空无一人。除非屋内有人，武功内力都较自己更高，不然不可能一点气息不发出。当下也不进屋，立在门前暗影处，内心思忖。

乔峰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判断，这座禅院内绝不像看起来这么空寂。没发现蛛丝马迹之前，只有等。

风轻夜静，已是丑时了，乔峰立在禅院内已经两个时辰了。忽然院角竹林下，一块大石微微动了动，乔峰鹰一般的眼睛稍微动了动，把身形向暗影处稍偏了偏。大石缓缓一开，一个小沙弥提了壶水走了出来，随后又在石上按了一下，轻轻出院去了。

待小沙弥出去，乔峰移步过去，按了下机关，显出一个方形洞口，闪身进去，是一串台阶。台阶居然还较宽，看来下面的地室不小。乔峰也不着急，一步一步走了下去。

下面地势极阔，相挨建有十来间大小不一的地室，整个地下阴暗，但第一间地室里面还是映出微弱灯光，乔峰在室前站定，从门缝隙处往里探，只见屋内一张石塌，一条石凳，墙壁上悬着一盏油灯，一位年轻僧人卧在石塌上，睁大了眼望着室顶，口中念念有词。

乔峰听得几句，“息来力自生，运至气海根，中极缓缓过，散布关元存……”知道他念的是内功心法，当下也不多听，习武之人最忌讳偷窥别人武功心法，何况方才几句，乔峰一听便知练的是极高深的内功。于是左耳听进，右耳出。

乔峰心知这卧着的僧人定是个寺内关键人物，多半便是被下毒的虚空了。要想解开此事谜团，虚空也是个重要人物，这倒是个难得的良机。正沉吟间，忽听台阶上有轻微气息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