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满腹柔情舍余生

欧阳峻带着寒霜的目光紧盯着乔峰，突然问道：“你姓乔？”

乔峰知他已生疑心。适才卓不凡那一声“乔兄”他定已听在耳里，只是那时他还没起疑。便坦然道：“不错，在下正是乔峰。”

欧阳峻冷冷道：“好俊的功夫！降龙十八掌，果然名不虚传。那么你是来救人的了？”转头轻声对陈志清道：“去看看，别有什么闪失。”陈志清依言去了。

乔峰道：“不错。那两个人一个是我的义妹，一个是崆峒派的掌门。我要救他们出去。据闻阁下也是中原武林中人，何必为西夏卖命？”

欧阳峻冷笑道：“中原武林与我已无瓜葛了！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总之西夏皇宫我们是得罪不起的。这两个人怎么来的我不管，我只负责看管好。阁下也不要叫我为难。”

乔峰道：“这两个人我也是必救的！只要我有一口气在，就要把他们救回去。”

欧阳峻脸色一变：“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动手罢！”一言未了，凝神聚气，一步一步走上前去。乔峰深吸一口气，凝力于掌。二人皆知对方是强敌，丝毫不敢大意。

突然于庄中城堡内传出一声尖啸，啸声锋锐而悠长，欧阳峻脸色大变，望了乔峰一眼，身形甫起，几个起落已跃入内庄。乔峰等心知木灵子等人必遇变故，一起赶了过去。

乔峰在前，进了内庄只见一座巍峨城堡拔地而起。这是欧阳峻、陈志清二人发迹后，仿照欧罗巴贵族的风格建造的。城堡虽然是新的，但四周却是树木繁茂，杂草丛生。堡前堡后还有很多树洞，乱石成堆，一片诡异之相。

啸声是从城堡底层传出来的，堡门大开。乔峰飞身来到堡门前，见到两拨人正在对峙，旁边横七竖八地躺着几个家丁模样的人。对峙一方是欧阳峻、陈志清领着十余名家丁，另一方自然就是木灵子、灵真等人了。

乔峰一眼看到披头散发的阿紫，不由得心中一酸，几乎落泪。阿紫的眼窝深陷而空洞，脸色苍白，已污秽不堪的衣衫上还溅满了血迹。阿紫身边似是还有一个中年道人，想必是崆峒派掌门胡飞子了。

此时乔峰已心怀激荡，眼里只有阿紫，哪里还去瞧其他人。他大踏步走进堡内，一个家丁见他进门，“咦”了一声，举刀砍了过来。乔峰望也不望他，一掌甩出，那家丁直飞出去，撞到墙上，口血直喷，眼见是不能活了。

欧阳峻皱皱眉，却没作声，只是用眼阴鹜地盯着乔峰。

乔峰来到阿紫面前，俯下身去扶阿紫的肩头，阿紫侧起耳朵道：“姐夫……姐夫……是你么？”

乔峰柔声道：“好阿紫，是姐夫来啦。”

阿紫泣不成声，却不再说话，只是用两只拳头拼命地捶着乔峰的胸口。乔峰挺直了胸让阿紫捶，似乎力道越大，他才会更好受点。

这时卓不凡和莫老爷子也到了，两人并未进堡，站在堡门口监视着外面。

乔峰牵起阿紫的手，柔声道：“好阿紫，咱们回家！”

欧阳峻阴冷地道：“你们不能走！”

乔峰冷冷道：“我要走，谁能拦我？”

欧阳峻突然一声长啸，啸声比刚才陈志清的更加尖利，更加颤动，隐隐有金属撞击之声，令人心头发麻。片刻停了下来道：“我或许拦不了你，但我能拦住他们！”

乔峰怒道：“这里的我们所有人，我都要带走，丢下一个，我乔峰誓不为人！”他并不回头，却用“传音入密”对木灵子道：“速带着他们离开，我来殿后！”

“传音入密”是说话者以深厚内力，将说话送入他一人的耳中，旁人即便是靠在他的身边，亦无法听闻。当年虚竹在下珍珑棋局的时候，段延庆曾对他使用过。乔峰的内力，比段延庆自是又深厚多了。

欧阳峻阴沉沉道：“乔盟主也不必发此毒誓。你且来看看，你如何带他们离开！”

这时外面突然悉悉索索之声大作，似风吹树林的声音，又似野马在杂草丛中乱冲乱撞。守在堡门的莫老爷子和卓不凡却神色惊恐，双双奔进来道：“乔盟主，不好了，外面全是……蛇……无数条蛇……”

乔峰心头一沉，最担心的事终于来了！自决定来白驼山庄救人那一刻起，如何对付欧阳峻二人训练的毒蛇便成为众人头疼之事。定是适才欧阳峻那带着金属撞击抖动的可怖啸声引来了群蛇。

乔峰走到城堡门前，举目望着外面，他虽经历丰富，千军万马的大阵仗对他来说，也不在话下，眼下却是心里突突直跳。外面的毒蛇实在是太多了！密密麻麻地遍地都是，城堡四周三十丈以内，地上不露出一丝儿缝隙。更为可怖的是，这些蛇挨挨挤挤地摞起老高，大多是银环蛇，还有一些金环蛇、竹叶青和眼镜蛇。

这些银环蛇也叫“银包铁”，毒性极强，比金环蛇还厉害。蛇身长一两米，蛇身上有几十条白色花纹，成千上万条聚集在一起，吐着长长的蛇信儿，围住了城堡四周，简直是密不透风。怪不得像莫老爷子这样见多识广的人，也像烫了脚一样往堡里奔。

现在乔峰明白为什么城堡四周为何树木繁茂，杂草丛生，包括那些树洞和乱石堆，原来都是欧阳峻二人的蓄蛇之处。眼下蛇群还只是蓄势待攻，若欧、陈二人发出攻击信号，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乔峰略一踌躇，对欧阳峻道：“欧阳庄主，你我等并无冤仇，请欧阳庄主小心从事，以免落得两败俱伤！”

欧阳峻道：“乔盟主，我知你的厉害，你也知我的手段。我并无别的要求，济王交给我看管的两个人，一定要留下！至于其他各位，请离开我的山庄，我并不强留。”欧阳峻知道眼前对方中，厉害角色不在少数，那乔峰更是名震天下，又是现今的武林盟主，结成血海冤仇对自己万万不利。他也有自己的算盘，把这些太岁瘟神送走以后，他就会跟济王说，自己这里已经暴露了，请济王重新再选个关押之处。

乔峰摇头道：“我绝不会把他们二人留下，这两人我们必须带走！”语意斩钉截铁。

欧阳峻拉下了脸道：“乔盟主，我知你武功盖世，降龙十八掌天下无双。但外面蛇群是我训练多年，我只需哨声一响，你的人只怕都要命丧此地。你若能走掉，尽管杀出去好了，我也不留你！”

乔峰也变了颜色道：“我的这点卑微本事既然叫做降龙十八掌，只怕这蛇群也是困不住我的。你若伤了我一个兄弟妹妹，待我再回转，定叫白驼山庄寸草不留！”

欧阳峻也不和他辩驳，知他是武林盟主，这话也非浮夸。当下双方各有忌惮，一时僵在那里。

乔峰沉默片刻，慢慢挪动脚步，走到阿紫身边，把手搭在阿紫的肩头，未发语声已发颤：“阿紫，我有话要对你说……”

阿紫突然大声道：“我不听，你不要说！”

乔峰默然，又道：“阿紫，事已至此，不得不想个法儿来……”

阿紫打断他，大声道：“这个你不要说。我只想让你告诉我们，你带着我们打出去，是生是死，福祸在天！”

乔峰望望阿紫消瘦的脸，空洞的眼窝，终于拭了一下眼角，不再跟阿紫说。转过头对欧阳峻道：“欧阳庄主，我倒有个计较。”

阿紫大声道：“姐夫！”

乔峰却不答话，只望着欧阳峻道：“我不愿我的兄弟们屈死，你也不想让白驼山庄将来寸草不生，是也不是？”

欧阳峻点点头，承认道：“是，否则我不会迟迟不发信号。你等扰我山庄，杀我庄丁，按说我早该让我的蛇群冲进来了。”

乔峰又道：“济王李清策关押这二人，不过就是想牵制我，牵制中原武林。是也不是？”

欧阳峻道：“是。”

乔峰舒舒眉头，道：“既然如此，那拿住我，是不是更为有用？”

欧阳峻眼睛圆睁，大是惊讶，道：“你的意思是……？”

阿紫在旁大声说道：“他的意思是，他要拿自己，来换我们两个！你懂了吗？”说到最后，已语音哽咽。她又偏过头对乔峰说：“姐夫，天下最蠢的人就是你！在雁门关是这样，在这里还是这样！你总是用自己，去换别人的命，甚至是不相干的人的命！难道，你的命就不是命么？”

乔峰不答话，却深深地看着她，道：“这样是值得的，对吗？那就该这样做。我乔峰从小就等同于一个孤儿，我养父母乔三槐他们二位老人家，与我并无血亲相干，却含辛茹苦养我长大。我师父玄苦大师，只为别人一句相托，便任劳任怨教我十年武功。因此，只要是值得的，我便会去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