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竹把乔峰救回岸边,见乔峰面如金纸,气息虽在,却呼吸不均,显是伤势沉重。虚竹虽是医术大家,但虎蛟所喷之毒,他闻所未闻,自然也不知疗毒之法。只好在岸边就地将内力真气源源不断输入乔峰体内,以防不测。
那邵族老者适才见乔峰登岛时的神威,已知他非常人,道:“昔年有人登岛之时,那虎蛟只要遥遥一喷,对面之人便翻身倒地死去。有二三十人便是这样送了命。这位壮士适才中了虎蛟之毒,却仍能呼吸,暂且保得命在,已属难得。依我之间,你们先把他送到老朽家里,先医他之毒,再作计较吧。”
虚竹道:“当下也只得如此了,有劳老丈了!”众人默然无语,把乔峰送到了邵老丈的家里。虚竹给乔峰喂了点水,守在一旁直至深夜,见乔峰面色焦黄,并无起色,不禁心下惶恐,又运内力给乔峰输送了一个时辰。又开了方子,请林振宗随邵老丈到本地郎中那里购买披麻节、麝香等十余种药物,林振宗骑马带上邵老丈,良久才回来,购买的草药也是残缺不全。虚竹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熬了药物,喂乔峰服食。谁知喂了一点,却吐出来十之七八。虚竹只好重新熬制,又喂了一遍,虽又吐出大半,终归是又进了一些。
到得第三日晚上,乔峰才始醒转,张口吐了两口血,那血却红中带着明黄色,虚竹见有黄色异物吐出,心知大哥性命无碍了。
乔峰又将养了三四日,才能起床走动。对虚竹道:“虎蛟之毒果然厉害!我差一点命丧它口。”
虚竹道:“虎蛟之毒剧烈无比,堪比鹤顶红、砒霜。寻常之人哪里受得住?所幸大哥与之距离尚远,又及时屏住了呼吸,虽已有少量吸入了口鼻,毕竟分量尚轻。林兄购买回来的草药,又排解了大半出来。这还是因大哥的内力、体质非同常人,否则也难逃此难。”
乔峰忙对林振宗称谢,林振宗忙摆手道:“乔盟主千万不要见外,我们随你多日,早已把你看作亲兄长一般!”
乔峰微微颔首,便不再多言。对虚竹道:“如此看来,要取五裂决明草,难于登天。”
虚竹却道:“依小弟看来,也并非没有办法。大哥可曾想到一个人,可以破解虎蛟之毒吗?”
乔峰沉默片刻,道:“你说的可是三弟段誉?我这两日也想到这一节。三弟误服过万毒之王‘蟒牯朱蛤’,百毒不侵,的确可以抵抗得了虎蛟之毒。可我思来想去,还是不欲请三弟前来。”
虚竹奇道:“那是为何?”
乔峰叹了口气道:“自你救醒我之后,这两日我也想了很多。阿紫是我心爱之人,我为治好她的眼睛历经万难,即便是搭上性命,那也没话说。可是如果为了她一人,连累上很多无辜之人也赔了性命,那我岂不是太自私了?”
虚竹道:“我们都是心甘情愿随你来找五裂决明草的,即便丢了命,那也是因虎蛟太厉害,不会抱怨大哥。”
乔峰道:“可我不能这样想。前些日子在海上,若不是慧娘救了我们,我们已经成了海中鬼魂。那时我便在想,为了我一己之私,害得大家成了异乡游魂,我的罪孽可谓深重。就拿这一次来说,三弟的确不怕虎蛟的毒气,可我们那天也看到了,虎蛟身长数丈,形貌可怖,即便是躲过了毒气,也难以躲过它的尖牙利爪。三弟乃是一国之君,如有个三长两短,我又怎么对得起大理国的万千百姓?”
虚竹沉默半晌,便不再说。
晚饭时虚竹寻乔峰却不在屋中,便到屋后山脚中去找。转过一片林子,听前面有碎石迸裂之声,便闪身过去观看。只见乔峰弓步在石堆之前,绕着石堆按着五行步法,辗转腾挪,只躲着东方“木”位,在“火”、“土”、“金”、“水”各方位疾忽出掌,瞬间已发出一十三掌,掌力惊人,只拍得那石堆裂成一堆粉屑。
虚竹知他是把“木”位当作虎蛟来打。识得乔峰是用“九阳秘法”施展掌力,实已到了心随意动、炉火纯青之境,喝了一声“好”!
乔峰方才已知他到来,转头凄然道:“没用的,我算过了,还是快不过虎蛟一扑。若屏住内息,专心躲它的毒气,内力便施展不开;不消片刻,便会被它利爪所伤。”
虚竹道:“你我二人同时从两侧攻它,叫它首尾不能相顾。”
乔峰摇头道:“那也不成,它是鱼身蛇尾,转动迅捷,更兼利爪如飞。我二人要屏息躲它毒气,内力最需丹田吐纳,武功便施展不开,耗不得片刻,便都要命丧它口。”
虚竹凝眉苦思,忽然眉头一展,道:“大哥,我倒有个计较,还是得让三弟过来,让他先正面跟虎蛟对峙,用六脉神剑凌空出剑,刺杀虎蛟。若遇险境,三弟会凌波微步,想来自保定是无虞。我兄弟二人在那怪物身后把握好距离,暂且不上前攻击。三弟如无性命之忧,我们便不上前,三弟若有性命之忧,那我二人便冒死上前,反正宁愿我二人没了命,也要保住三弟这条命好了。”
这一节乔峰何曾没想过,可他始终不愿让段誉冒此凶险。虚竹大声道:“男子汉大丈夫,痛痛快快的。你不是一直跟我们说,事情不看能不能做,只看该不该做!只要该做,便爽爽快快去做了!你在雁门关,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在白驼山庄,性命交予他人之手,不也是没有皱一下眉头?眼下我们不取到五裂决明草,难道就忍心看着阿紫姑娘在黑暗中摸索一生?”
乔峰皱了皱眉,却仍是沉声道:“算了罢!阿紫瞎一辈子,也是她命该如此,我是一定要照顾她一辈子的。我不是不愿三弟冒险,我是不愿一国的皇帝冒险,那样对大理国举国臣民不公平!”
虚竹知道乔峰决定了的事情,八头牛也拉不回来。赌气不说了。二人回去,一夜无话。
第二日早上,乔峰起床却见虚竹榻上无人,屋前屋后找了一圈也没找着,以为他去僻静之处练功,便等他一起吃早饭,等到晌午也没见虚竹回来。
原来虚竹见劝不动乔峰,便打定主意自行去请段誉。第二日天未亮,便悄悄起身拉马出了邵族之地,快马加鞭来到慧娘的渔村,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跟慧娘说了。慧娘受乔峰再生之恩,她本就是侠义豪爽之女,自然粉身碎骨也要报乔峰大恩。便和爷爷驾船带上马,送虚竹回闽东湄洲岛。
船到湄洲岛,虚竹下船换马,直奔南海琼花岛。慧娘和爷爷则在湄洲岛等候。
虚竹行了不止一日,终于到了琼花岛。琼花岛并不甚大,待得找到段誉,他不禁哑然失笑。他原本听说段誉在师叔李沧海居所之侧搭草为庐,一定是过得清苦无比,谁料亲眼所见,段誉却并非住在茅草庐内,而是修建了像模像样一个院落,住屋偏房足有二十来间,竟然还有一帮子宫女在服侍着段誉皇爷。
段誉见到虚竹也是大吃一惊,道:“二哥,你不在天山灵鹫宫,怎么跑这儿来啦?”
虚竹啼笑皆非,道:“段皇爷,你都不在大理当你的皇爷,怎么跑琼花岛来受苦来啦,你不是比我更荒唐?不过,你既然不想做皇帝,来南海苦苦追求我的师叔,也不能带着这么多宫女在此,我师叔不是更生气吗?”
段誉苦着脸道:“我早不想坐这个甚么折磨人的皇位啦,我跟高升泰叔叔说,让给你做吧,他只是不允。又怕我在这儿受苦,便派人在这里修了房屋,送来这些宫女丫头照料起居。你师叔嘛,倒没说甚么,她向来都懒得理我!不过我每天能远远地见她一面,也就心满意足啦。”
虚竹知道他说的是真话,对段誉来说,只要“神仙姐姐”出现,其他甚么对他都失去吸引力,包括皇位。后来高升泰被他“逼”久了,还真的称帝二年有余,年号上治。不过二年后高升泰病逝,临终前又把皇位还给段誉了。这虽然听起来荒谬,却是真实历史,可见段誉不爱江山爱美人到了何种地步,段誉与高升泰这对君臣对皇位也看淡如斯。
段誉听虚竹说道大哥为取五裂决明草差点丢了性命,内心焦急万分。当即收拾,要随虚竹前去。临行前还不忘派一宫女前去禀告李沧海,说道自己有事要出门多日,这一段时间就不能天天去见她了。其实李沧海每日又不理他,哪管他出门一月还是一年呢。但是段誉可不能对“神仙姐姐”失了礼数,定要汇报到位才能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