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笑语盈盈暗香去

大理三公此番来寻段誉，原想找到段誉以后，和段誉一同秘密进入大理。凭段氏在大理多年的威望以及天龙寺的支持，局面反转也未可知。然而眼下见段誉失去皇位不怒反喜，像是扔掉了一只烫手山芋。众人知这位皇爷自来风流烂漫，最爱自由。皇位对于他来说的确不算甚么好东西。大理三公摇摇头，均知谋取复位的心思实属多余，即便是千辛万苦当真“得来”，也会被段皇爷处心积虑地“丢去”。

范晔对段誉道：“主公，此次全赖中原群豪奋勇当先，我们才得以与您团聚。接下来我们当往何处？请您示下。总之我们君臣再不分离了，我们定要跟着您，接着服侍您。”

段誉瞧瞧李沧海，笑着道：“自然要同去南海琼花岛了。要请神仙姐姐收留我们这一大帮子人。琼花岛上四季如春，景色绝美，别处哪儿还有这样的好去处？”

众人望望李沧海，没敢接话。以往段誉这样厚着脸皮自说自话的时候，李沧海要么冷笑不语，要么出言讥讽。谁料李沧海微微点了点头道：“也好。若大家不嫌我琼花岛偏僻遥远，那便一起去罢。”

众人闻言俱觉诧异。乔峰望了望段誉，段誉却气定神闲，看来已料定李沧海会这样说。乔峰心里不禁一动：莫非他二人被同关在大石屋中，竟然逐渐生了情愫？

当然这句“逐渐生了情愫”是对李沧海而言的。至于段誉，多年前在大理无量山无量洞中，他见到“神仙姐姐”的玉像那一刻起，情愫已稳稳地驻扎在他心里了。

乔峰又想了想最近些日子的情形，当真是有些古怪。在大石屋中这些日子，他与虚竹二人始终沉湎于武学，潜心钻研改进“九阳神功”的修习心法。开始的时候是四个人一起竭尽心力地研究，但是后来自己和虚竹还是勤奋依旧，那两位过来碰头的次数却越来越少了。

乔峰在心里这么一合计，只怕是在段誉的死缠烂打之下，李沧海也逐渐有些心动了，心里不禁暗乐。他知段誉为“神仙姐姐”痴迷了多年，若真能得遂心愿，倒也是一桩美谈。这三弟是大理皇族出身，先是小王爷，后又做了皇帝，多一个老婆或是情人，那又算得了什么？李沧海虽比他大了许多，然而因修炼“定颜长春不老功”之故，眼下看来只不过二十几岁，说是年轻貌美却是一点也不为过。

乔峰的心里虽在暗笑，脸上却一丝也不敢流露出来。那李沧海毕竟是前辈，自己却不能挑破，只能装作不知，任由他们胡闹去罢。

乔峰便也对范晔道：“范司马，那南海琼花岛四季如春，岛上时时花红柳绿，倒真是个好所在呢！住在岛上可保容颜常驻的。”

李沧海脸上微微一红，却只作没听见。大理三公便欢天喜地地要随段誉同去琼花岛了。

段誉拉着乔峰到一旁轻声道：“大哥，二哥心绪愁苦，我便暂不去琼花岛，先陪你和二哥到天山灵鹫宫去吧。陪二哥每天说说话，习习武。待二哥心情好转了，我再去琼花岛。”

乔峰沉吟了一下道：“你还是领范司马他们先回琼花岛吧。你若不去，他们甫往琼花岛，定感觉颇为不便。半个主人不在，客人怎么方便前去呢？”

段誉见乔峰似笑非笑，知道大哥定瞧出了点甚么，便坦然承认道：“神仙姐姐对我也比以前好得多啦！那我先把大伙儿领到琼花岛安顿下来。瞅日子我再去看你和二哥。”

乔峰微笑应允。段誉、李沧海一行好大群人便同往南海琼花岛。王重阳和林朝英也来向乔峰道别，乔峰对王重阳颇为喜爱，王重阳拉着乔峰的手道：“乔盟主，你什么时候也教我两手武功？我好羡慕你的降龙十八掌！”

乔峰笑着道：“你师父的武功天下第一，你还要跟我学什么武功？以后你可以常到少室山来，我就住在少林寺的山脚下，你小鬼可以常来找我斗酒！趁我酒醉时，我或许能教你个三招两式。”

众人皆大笑。王重阳叫道：“你是武林盟主，说话可得算数！我一定常找您老人家斗酒，您可不能赖皮，说好了要教我功夫。”

乔峰道：“别再说啦，再说你看你师父不大耳括子抽你！还连累我被一起打。”

李沧海在旁道：“你是武林盟主，打你我倒是不敢。但你答应了孩子的事情，若不办到，当心重阳把你胡子一根根揪下来！”

乔峰见李沧海笑靥如花，居然也开起玩笑来。暗暗感叹，世间最玄妙的当真是男女之情，以前李沧海连笑脸都不露一下的，如今居然笑得如此开心。三弟啊三弟，你才是天下功夫第一！

当下段誉、李沧海携众人告辞。山庄大厅便只剩乔峰、虚竹、卓不凡、阿紫及徒儿虚相了。乔峰五人便向马大魁告辞，多谢马大魁这多日来为营救自己的辛苦奔波。马大魁如何敢当？他是乔峰的旧下属，能为乔帮主出一份力，他自己也甚感荣耀知足。

乔峰等送虚竹回天山灵鹫宫。到了山上，自有灵鹫宫众下属接着。原来当日在西夏擒住梁太后以后，李清露便令灵鹫宫众人先回天山了。众部属回天山以后，虽然关心主人安危，但没有虚竹与李清露的指令，也不敢擅自前往兴州城。如今见到主人虚竹子回来，俱为欢呼雀跃，然而见虚竹面色灰暗，显然心情大为不悦，又见公主没有随着一起回来，众部属心中忐忑不安，然而又哪里敢问。

乔峰等在灵鹫宫陪虚竹一月有余，每日里从不提公主李清露，只是谈天论武。乔峰、虚竹、卓不凡三人的武学修为此时已臻化境，只是路数不同。卓不凡是天下剑术第一人，已堪堪入“无招胜有招”之妙境。虚竹的逍遥派绝学最博杂，又身负“逍遥三老”两百余年的内力，以内力而言无人能出其右。

乔峰的剑术不如卓不凡，内力逊于虚竹，然而他胜在“纯”字，一套降龙十八掌，便是当年武学至尊扫地僧也赞他为“天下第一”。虚竹原不理解扫地僧当年为何如此推许大哥的掌力，评价为天下第一。直至此番西夏宫中，乔峰与白驼山庄庄主欧阳峻一战，虚竹心下方始明白：大哥屡次在大战中，勇猛如天神一般，天资卓绝固是不假，更重要的是他实战无数。临阵对敌时，总能做出最正确的选择，把自己的武功发挥至淋漓尽致；料敌机先在前，倾尽全力在后。故此很多原比他内力更深、招式更妙的人，却总在最紧要的关头败给他，且属得心服口服。这的确是一种与生俱来的武学天赋。

虚竹默想了想，很多次对敌，若换作段誉或自己，所用之招数便全然不同，然而终归不如大哥所使之招数那般一针见血，克敌于无形。现下他又练成了“九阳神功”，武功境界自然又大为提升，否则怎会数招之间便破了欧阳峻的“蛤蟆功”，令其无力再战？

虚竹又想自己身负“逍遥三老”二百余年功力，也当为逍遥派再尽些绵薄之力。便有心把“天山六阳掌”、“天山折梅手”等武功整理、融合，让其发挥出更大的威力；另外还要择良才收为徒弟，把灵鹫宫的武学发扬光大，这样才不负当年无崖子、天山童姥的恩德。既生此念，虚竹便重新振作精神，立志要收徒授艺，广播侠义，欲使天山灵鹫宫像少林派那样成为武林的泰山北斗。

乔峰见二弟虚竹已重新抖擞精神，心下甚宽，便与阿紫商量前往流求岛之事。原来乔峰自与阿紫成婚之后，对江湖争斗已颇为厌倦，时刻想着与阿紫到塞外驰马打猎，放牛牧羊。然而细思情形已今非昔比，自己与辽帝耶律洪基恩恩怨怨难以叙清，结义兄弟完颜阿骨打又是女真首领，近些年大辽、女真、大宋边境不宁，互有战事；只是耶律洪基始终守着诺言，不带兵南侵大宋而已。自己即便到了雁门关外，又哪里能有安静？

思前想后，乔峰便与相商，阿紫道：“既然雁门关外已非安宁之地，你我不若前往流求岛。我的眼睛不就是你从流求岛采来的无裂决明草治好的么？听你说过，那里民风淳朴，又有你的好兄弟林振宗；流求岛孤悬海外，又最为安宁。不是最佳胜地么？”

一语点醒梦中人。乔峰大喜，道：“是了，若求平静之地，没有比流求岛最好的了。明天我们就赶往少林，我把这盟主之位往玄能方丈手中一交，从此我们夫妻二人在流求岛驾船弄舟，结网打渔，便如神仙般快活！”

阿紫道：“乔大侠舍得这武林盟主之位么？那可是千方百计从李沧海手中抢来的。即便舍得盟主之位，也舍不得那位神仙姐姐啊！”

乔峰知她说笑，道：“神仙姐姐还是留给三弟吧。我们每三年回一趟中原，看看他们就好了。当年抢这盟主之位，便也是为了救你。如今能时刻陪着小阿紫，我已是心满意足了！我已等不及要与你在流求岛上驾船弄舟，带上儿子一起结网打渔了。”

阿紫一怔道：“儿子？”忽然醒悟，啐了一口道：“谁与你生儿子，你这又蠢又粗野的臭汉子……”言语甚是嫌弃，然而却眼波流转，笑语盈盈。